漫天晚霞,一路飘白。
唢呐声声,哀伤蔓延。
卫洵和尉迟瑾走出来,就看着那脸色黧黑的,满脸沟壑的老人,闭着眼吹着唢呐。
一曲伤情,却也一曲安魂。
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听着,心里感慨万千。
那老汉一曲唢呐吹罢,拱手对着一溜棺木拜了拜,转身走了。
“兄台留步!”卫洵急急追上去。
那老汉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大步走了。
正如,他来的时候大步流星。
走的似乎步履坚定,没有半分的犹豫。
卫洵和尉迟瑾静静看着他披着一身霞光,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贺佑换了一身衣服过来。
显然也是听到了唢呐声。
“是他啊,很久不见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北荒苦寒,他早已挺不住了。
或者,已经去了他乡
“他是谁?”尉迟瑾转头问贺佑。
那老汉看着虎虎生风的步伐,就不是寻常人。
绝对不会是山野之间的老农。
“曾经贺家军中最勇猛的一个士兵,一次战役中,重伤,耳朵听不到了,一只眼睛也看不到了。”
“父亲想让他进府里,就养着他,他不同意。”
“他说,北疆苦寒,将士更苦,他不能上战场了,孤家寡人一个,也不能成为拖累。”
“他在云州郊外开荒种田,带着一批无家可归的战场上的残兵。”
“以前每一次有战斗,有人伤亡,他都会来送一程。”
“他说,早晚他也会去的,在下面估计还是一家,送一程就当提前认识了。”
贺佑心里沉重,他的一曲,送的是一批人。
一批一批,北疆这片土地的每一处,都是被鲜血浸染过的。
尉迟瑾静默良久。
转头看着卫洵:“咱们在对面的荒野中,盖一个村子,给残兵一个家吧!”
卫洵看着尉迟瑾,眉头微微皱起:“你想清楚,这不是一个两个人,北疆这个地方,这种残兵可能很多。”
个人养不现实,只能依靠朝廷。
可是朝廷养,这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尉迟瑾咬咬牙:“那也要养。”
凭什么京城那些玩意儿锦衣玉食,招摇过市,奢靡成风。
而真正的功臣,却是隐没于荒野,寥寥此生。
“阿爷,可以养。”卫榆从后面走过来。
刚刚的唢呐声,听得她心头翻滚。
去过战场的人,才更加能够理解那种感觉。
这样的人,值得敬佩,值得更好的对待。
尉迟瑾深深看着卫榆:“仔细说说。”
“庄子可以建好,请他们来住,除了朝廷的俸禄,可以开荒种田,有手艺的可以做手艺,咱们有商队,有船队,需要的商品很多。”
“实在不行,我们商队需要什么,就教给他们做什么,他们做咱们收,生病了给看,去世了,给送。”
尉迟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榆儿,你应该是为大渊而生的。”
“你要种田,你要养残兵,我这个当长辈的,必须给你扫清所有的而障碍。”
然后,他和卫榆,带着贺佑,把北疆打造成大渊最坚固的边防。
只是,辛苦而就是卫榆了。
所以,卫洵看着他,眼神不善。
卫榆目光落在贺佑坚挺的后背上:“有国才有家,这个道理我懂。”
“所以,让人人都爱国,咱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贺佑和尉迟瑾同时看着她:“还能怎么做?”
卫榆眸子深远:“咱们可以有国歌,有国旗,有统一的书本……”
尉迟瑾和卫洵的眼睛都亮了。
拉着卫榆就在棺木下坐着:“你和我们详细说说。”
一边又叫着德公公:“拿纸笔来,记下来!”
德公公一把老骨头,呼哧呼哧的跑来跑去。
贺佑接过他手里的纸笔,铺开在小桌子上。
“统一,是区别于他国,区别于他地,让他们心里有归属感,有了归属感,才会维护这份安定。”
卫榆说到国旗,说到国歌,说到孩子们统一的教育。
“人人识字的官学?”
尉迟瑾知道这个难度很大,但是他的心力竟然突然充满了向往。
卫榆口中描述出来的东西,如果真的实现了,那是怎么样的盛世景象。
可惜,他遇到卫榆太晚。
可惜,那个老乞丐,早已经逝世多年。
在遥远的地方,还有其他的国度,那里竟然如此繁荣。
好在,现在她们知道了。
“整理一下,写一写,咱们给尉迟昭轩去信。新皇继位,咱们就大刀阔斧的开始,趁着现在,北凉和南楚都没有精力来侵扰”
尉迟瑾捧着贺佑写下的纸张,兴冲冲拉着卫洵回去商议。
贺佑坐在那里,目光落在一排棺木上,沉痛而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