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运足目力瞧朝环绿园的方向瞧去,七道人影刚抵疏林边沿处,李纲和窦威领头,中间是李秀宁和苑儿,押后的是柴绍和另一年轻高手,迅速接近。
沈牧心念一动,滑下树去。两边人马逐渐接近。
李秀宁亦是谨慎小心的人,放缓脚步,到离假商震等三丈许的距离时,停了下来,施礼道:“大管家你好!”
假商震踏前一步,领着众人回礼,道:“这都是随我多年的心腹手下,秀宁公主可以放心。”
此人连商震的老嗓音都学了七、八成。加上故意压低声音说话,不熟悉他的人确很难分辨。
李秀宁瞥了苑儿一眼,淡然道:“要劳烦大管家从东峡抽身赶回来,秀宁真过意不去,为何诸位不用马匹代步呢?”
假商震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唉!咦!”
足音从李秀宁等后方传来。两方人马均讶然瞧去。
只听有人嚷道:“公主啊!对不起,我解完手了!真舒服!”
李秀宁娇躯剧震,认出是沈牧的声音。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一个满脸络腮胡、满带泼野神色的鹰勾鼻汉子,由林木间搓着肚子一步高一步低的赶来。
柴绍等知他厉害,色变下正要掣出兵刃,李秀宁及时以手势制止,娇呼道:“都着你不用来了,你听不到吗?”
沈牧改变声音不住点头道:“公主息怒!公主息怒!”
那边厢的假商震、李天凡、沈落雁等都看得眉头大皱,又是一头雾水。
以李秀宁的尊贵身份,她的手下怎可说出“解手”这么无礼的话来呢?
沈牧像看不到李秀宁般,左摇右晃的在柴绍等的怒目注视下走到两帮人中间处,干咳一声道:“公主恕罪,请先让小人引介,嘿!”
接着伸手指着假商震身后侧的李天凡,朗诵般唱道:“这位是李天凡公子,乃瓦岗寨密公的独子。”
李秀宁等同时色变。
沈牧身子一晃,闪到苑儿之侧,嘻嘻笑道:“这位俏夫人乃真大管家新纳之妾,以前的身份却是李公子的女…啊!”
苑儿知身份暴露,哪还沉得住气,翻出袖内暗藏的淬毒匕首,分往沈牧和李秀宁刺去。
李秀宁早在沈牧揭破李天凡身份时便对苑儿留了神,娇哼一声,翠袖拂往刺来的匕首锋尖处。
沈牧装作骇然退开,大叫大嚷“要杀人呀”声中,又赶到假商震身前。
苑儿见没了沈牧阻挡去路,收回刺向李秀宁的匕首,避过她拂来的一袖,正要开溜时,柴绍无声无息地一指戡在她背上,苑儿应指倒地。
沈牧不理假商震等人人脸露杀机,哈哈笑道:“这位假冒大管家的人叫陈老师,至于大名嘛…哼!”
李天凡旁的一名年轻大汉按捺不住,抢前挥刀削向沈牧左肩,刀法迅快严密。
“铮!”宝剑离鞘而出。众人只觉黄芒暴现,尚未看得清楚时,“当”的一声,那进袭者连人带刀旋飞开去,到翻倒地上时仍要滚出丈许之远,撞上一棵树才颓然停下,当场毙命。
如此霸道怪异的刀劲,众人还是初次得睹,登时镇着了李天凡方所有想出手的人。
沈牧像做了件毫不足道的小事般还剑入鞘,来到假商震另一边的沈落雁前,尚未发话时,沈落雁已冷冷道:“不要装神弄鬼了,你的好兄弟呢?”
沈牧把大头凑过去,涎着脸道:“因他怕了你,所以躲起来哩!”
李天凡方无不愕然,想不到两人竟是旧相识,却怎也想不起武林中有哪个厉害的人物像他的样子。
沈落雁秀眸射出奇异复杂的神色,轻轻道:“教他出来杀了我吧!”
沈牧退了开去,哈哈大笑道:“谁舍得杀有沉鱼落雁之容的沈军师呢?”
“锵!”宝剑出鞘。沈牧脊肩猛挺,登时生出一种横扫千军的霸气,厉喝道:“除沈军师外,其他一个不留!”
双目寒芒罩定李天凡,井中月划出,去势强猛绝伦,但偏又予人灵动无迹的奇异感觉。
李秀宁娇躯轻颤,心知自己这一世都休想忘了目下沈牧的威霸动人的气概,偷看了站到身旁的柴绍一眼,他正脸露惊容地瞧着沈牧,芳心里不由生出轻微的犯罪感觉。
一方面是气势如虹,另一方面却是阴谋败露,心虚胆怯,此长彼消下,实有天壤云泥之别。
此时李秀宁等已赶至,沈落雁和李天凡交换了个眼色,知道今晚的阴谋全面败露,兼且又是在敌人势力范围内,若还不趁机逃走,休想有命,一声扯呼,迅快飞遁。
李天凡和沈落雁别头后望,只有李秀宁等如风追来,沈牧竟失去了踪影。
沈牧坐在崖石之上,脱掉面具,凝视着下方正掠至山边的两道人影。
由于他曾跟踪李天凡,故能在这“捷径”上早一步恭候他的大驾。
心中无惊无喜,冷漠平静得连自己都不明白。
他不会滥杀,但对敌人却绝不会有不忍之心。但对沈落雁,他却始终有份感情,难以辣手摧花。
月照之下,李天凡和沈落雁迅速接近。打从他们由十多人变成现在的两个人,便可知为了应付李秀宁的衔尾追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更可看出李天凡和沈落雁都是自私的人,牺牲手下来换取自己逃生的机会,若他们不是只顾逃走,李秀宁、柴绍等想收拾他们的手下当非易事。
两人终发现他的存在,愕然止步。
沈牧提起宝剑,跃将下来,拦在斜坡顶处,冷笑道:“走得这么容易吗?”
李天凡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狠狠盯着他道:“你的拍档在哪里?”
沈落雁的美眸倏地现出炽热的神色,但迅即消去。
沈牧哂道:“收拾你这小子,只我一人就足够有余,人家是文武兼资,你却是躲逃并备,还加上一项轻易舍弃手下的本领,真不愧李密的儿子。”
李天凡淡淡笑道:“你想激起我的怒火吗?没有那么容易,何来这么多废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沈牧见沈落雁从发际处拔出夺命簪,却不见李天凡亮出武器,心中大讶,难道他像徐子陵般爱耍弄拳脚。
不过此际无暇多想,迫前一步,宝剑遥指两人,催发剑气。
李天凡却夷然不惧,欺身而上,与沈牧短兵相接。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沈落雁也出手了,夺命簪疾刺沈牧右胁空门处,身法快如鬼魅。
“当!”宝剑砍在李天凡右臂上,却发出金铁鸣响。
沈牧知他必是在臂上戴上神奇的护甲,心知要糟,更明白了沈落雁为何会拣在此时施袭,忙往横移开。
李天凡哈哈一笑,刃势剧变,凭着双臂不怕劈削之利,展开一套狂攻近打的招数,从沈牧剑势的隙间无孔不入的攻进去。
沈落雁则娇叱连声,绕在沈牧四周不断施出彼退我进的突袭。
沈牧却是忽然使出剑气罩幕,李天凡和沈落雁惊觉到这一剑把所有能进击的空间都封闭起来,一切后着变化都无从施展。骇然下两人往后退开。
沈牧露出个阳光般的灿烂笑容,还剑入鞘,像对老朋友般亲切地道:“今天玩够了,请代小弟向密公问好。”
再哈哈一笑,向沈落雁眨眨眼睛,就那么翩然去了。被他这天马行空的一剑震着了的李天凡和沈落雁两人,竟不敢再启战端。
“砰砰彭彭!”
鞭炮在院落间轰天响起,加上欢呼呐喊的喝彩声,把沈牧和徐子陵吵醒过来。
沈牧跳下床来,移到窗前往外瞧去,叫道:“小陵快来,这鞭炮声可比得上过年还热闹。”
徐子陵发出一声懒洋洋的声音,转身再睡,没有理睬他。
次日,黄昏时分,沈牧两人摸到鲁妙子的小楼去。这天下第一巧匠出奇地精神抖擞,指着放在圆桌上的一对天遁神爪道:“这对东西好用吗?”
两人衷心诚意地点头,赞不绝口。
鲁妙子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子陵竟能运用这宝贝干掉一个大贼头,你们两人又能使牧场反败为胜,否则后果实不堪设想。三十年来,我从未试过像今天的高兴。
说着,鲁妙子脸上泛起回忆的神情,轻轻道:“我生平只钟情于两个半女子,这么说你们是否觉得奇怪呢?”
沈牧道:“那半个定是阴后祝玉妍了。”
鲁妙子点头道:“哈哈,果然聪慧,这正是我看上你们最主要的原因,若不害害这个妖妇,老夫死也不能目瞑。”
徐子陵苦笑道:“先生放心好了,我们早与阴癸派结下梁子。”
遂你一言我一语的和沈牧把经过事情道出,当说到婠婠能令体内没有半丝脉气的情况时,鲁妙子露出凝重的神色
鲁妙子沉吟片晌,肃容道:“听你们这么说,这妖女确已得祝玉妍真传,成为阴癸派从祝玉妍之后修成天魔功的人。”
徐子陵好奇问道:“天魔功这么难练的吗?”沈牧思索着道:“至少该有三个人练成,否则谁把天魔功传下来呢?”
鲁妙子拍案道:“说得好,不过创成《天魔策》的人却非阴癸派的人,其来历更是神秘莫测。不像慈航静斋的《剑典》般乃是开山祖师地尼所着。”
徐子陵像已明白的道:“那《天魔策》就有点像《长生诀》了,历代虽有人修练,却从没有人能长生不死,包括我们两个在内。”
鲁妙子欣然道:“和你们说话可省了很多时间,《天魔策》、《剑典》、《长生诀》和神秘莫测的《战神图录》,并称古今四大奇书,每本都载有关于生命和宇宙千古以来的秘密,岂是如此容易被勘破的。”
徐子陵问道:“《战神图录》?”
鲁妙子道:“这或者是四大奇书中最虚无缥缈的一本书,历代虽口口相传,却从没有人见过,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莫要问我。”
徐子陵皱眉道:“假设祝玉妍和婠婠真学成了天魔功,那除了慈航静斋的人外,谁还能与之匹敌?”
鲁妙子淡淡道:“就是你这两个小子。”
徐子陵和沈牧你眼望我眼,说不出话来。
次日清晨两人才返回宿处,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给兰姑过来弄醒,不过今趟却是一番好意,原来给他们安排了新居。
那是膳园众大师傅居住的宿舍,位于飞马园之南,共有四座独立房子。
两人的期望本来只是每人可各自拥有间像样些的房间,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兰姑领着他们来到其中之一的门阶前道:“这屋子是前堂后寝,其他澡堂等一应俱全,屋子已教人打扫好,你们可立即搬东西过来呢!”
沈牧和徐子陵尚是首次拥有一座独立的房子,心中都涌起异样的感觉。
兰姑出奇地和颜悦色道:“这几天人人都忙个不了,待梁副管家闲下来时,我会给你们申请一位婢子,好侍候你们的起居。”
接着又眉花眼笑道:“记着你们是膳园的人,有机会见到场主时,至紧要多为膳园说几句好话。”
两人恍然大悟,因为他们成了场主经常召见的红人,所以此妇才刻意巴结讨好。
兰姑又道:“秀宁公主方面派人通知我,着你们今天有空就到她那处去,她对你们那天弄的糕饼,很是欣赏呢!”
黄昏时两人把无可再简单的行李财产搬入各自挑选的房间后,回到宽敞的厅子坐下。
沈牧伸了个大懒腰叹道:“这就叫权势了,就算膳园之内亦是如此。若不是商秀珣另眼相看,我们仍要堆在那窄迫得可挤出卵蛋的小房里。”
徐子陵淡淡道:“李秀宁找你,为何还不滚去见她呢?”
沈牧斜眼兜着他道:“一世人两兄弟,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去见她吧?”
徐子陵失笑道:“你当李秀宁是洪水猛兽吗?她要见的只是你而非在下,我才不会那么不通气,哈!恕小弟爱莫能助了!”
沈牧跳将起来,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哈!不说意头不吉利的话了!去便去吧!”
沈牧走过石竹林,向把门的李阀卫士报上来意。
不一会儿他来到那天李秀宁和苑儿说话的偏厅处,侍卫退了出去。
沈牧等得纳闷,离开椅子,倚窗外望。一对美丽的蝴蝶正在花丛间争逐嬉戏。
李秀宁的足音自远而近,最后在他身后响起道:“谢谢你!”她盈盈来到沈牧身侧。
沈牧做了最渴望但也是最不明智的事,朝她瞧去。只见清丽绝伦的美人儿正仰首观天,双目射出如梦如幻的渴望神色,凄迷动人至极点,心中剧震,而脸上却淡淡道:“我可以走了吗?”
李秀宁吃了一惊道:“多听秀宁两句话好吗?”
沈牧一个筋斗,到了窗外,回复了一贯的调皮潇洒,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淡然道:“若秀宁公主要代令兄世民招揽我们两个人,就请免了。”
李秀宁狠狠瞧了他好半晌后,跺足道:“你快要令秀宁生你的气了。”
沈牧转身便去,无精打采地背着她扬手道别。接着在林木间忽现忽隐,好半晌才消失在李秀宁被泪水迷茫了的眼帘外。她终于为沈牧洒下了她第一滴情泪。
……
日子就是那么过去。兰姑像怕了他们般不敢来打扰,两人则乐得自由自在,日夜都溜了去和鲁妙子谈话,研讨他将毕生所学写成的笔记。
由于赋性有异,徐子陵对园林学和天星术数特别有兴趣,而沈牧则专志于历史、兵法和机关学,各得其所。
表面看来,鲁妙子绝不像个临危的人,其脸色还红光照人,但二人都心里明白他已到了回光反照的时刻。
一天黄昏,两人刚想到鲁妙子处去,不见数天的小娟来了,说商场主要找他们,才知道这美女回来了。
两人心中有鬼,惟有硬着头皮去见她。
商秀珣单独一人坐在书房里,正忙着批阅台上的宗卷文件,两人在她桌前施礼问安,她只嗯了一声,连抬头一看的动作亦像不屑为之。
两人呆立了一会儿,她才淡淡道:“脱掉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