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中心的云悠然,此刻正悠哉悠哉地游走在东城区的街道上。
周围不时经过一些达官显贵家的仆从,无不小声地窃窃私语讨论着她的出身。
云悠然走了片刻,云家的府邸大门便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古朴素雅的厚重木门,中间有铜制雕花横栏,锈迹斑驳透露出满满的沧桑感。
大门正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苍劲有力的写着‘长渊候府’四个大字,连点蛛网都没有,可见平时被人维护得很好。
两边的立柱呈暗红色,被日晒雨淋的失了本来该有的颜色和神采。
云悠然扫了眼旁边不远处的丞相府和对面的逍遥王府,人家的门柱显然都是近期重新刷过红漆,翻新过的,逍遥王府的门把上甚至包了金箔。
不对比还好,一对比就凸显出长渊候府呼之欲出的落魄感了。
年久失修的门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侯府如今的境遇。
她微微叹息一声,抱起驴背上的狗子,闲庭信步地走向大门,轻轻叩响门把。
随即便安静地在门边等待着。
不多时,伴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缓慢地从里拉开。
侯府管家云伯探头出来,朝云悠然恭谦一拜,温和地问道:
“姑娘,请问您找哪位?”
“云伯,我是云悠然。”
云悠然微笑着回答,声音清亮似涓涓流水,令人耳朵舒服。
“大小姐?姑娘,我家大小姐……虽不知您为何如此,但请您不要随意冒充。”
管家惊愕地瞪大双眼,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不信。
毕竟原主小胖墩,那副痴傻憨憨肥胖的样子,早已根深蒂固地植入每个人心中。
与她如今这模样完全判若两人,人家不信也是正常的。
云悠然从衣领中又翻出那枚小玉牌,往云伯面前送了送让他看得真切。
别说,还真亏着有这条项链了,要不她还真说不清楚。
“云伯,我真是云悠然。三年前不小心被雷劈好了神智,后遇高人收我为徒,便暂时离开了京城。没有和哥哥们报平安,是我思虑不周。还劳烦云伯可以请大哥出来相见也行。”
云悠然笑吟吟地回答,对于管家的质疑没有丝毫不满,镇定从容。
既然早晚都要回来,她之前就对这个侯府做足了功课。要不光凭着小胖墩连人都认不清的破碎记忆,她都未必找得到这儿。
“大小姐?真的是您吗?还请您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喊大少爷出来。”
管家明显仍有些质疑,连忙快跑着返回府内,去叫云家大公子云槐柳。
片刻过后,身着质朴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一路小跑地出来。
正是比云悠然大了十岁的大哥云槐柳,也是原主父亲收养的第一个义子。
二十六岁的云槐柳,虽然就职于京畿城防军,却丝毫没有一丝军中习气。反倒儒雅如文人墨客一般,沉着稳重。
“悠然?”
仔细听来,竟是能听出这个略显老成的兄长,声音中有少许哽咽。
大概是激动的吧。
“大哥。”
云悠然轻浅地笑道,还不忘把小玉牌又递了一次,让云槐柳看个真切。
得亏了小胖墩这个身份认证的玉牌了,不然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无法替自己辨明身份。
“这是义父的军符啊!悠然自小便带着的,不会有错!不会有错!是我的小妹回来了……”
云槐柳的双手肉眼可见在颤抖,使力地抓着云悠然的肩头,眼中都是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子的珍视之色。
本该如玉般无瑕的双眸中盈满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淌下泪珠般泛着点点莹光。
他的眼睛很坦然清澈,做不得假。
只一眼,就能看出他这个做哥哥的对小胖墩的无比疼爱。
原主对三位义兄和院中的贴身丫鬟,压根就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倒是她如今亲身面对后,对这个俊逸儒雅如清风霁月般的大哥,印象还是很好的。
“悠然回来了,安全回来便好。快进门快进门,大哥这就吩咐初春她们给你把房间收拾好……”
云槐柳一边开心的笑着说道,一边越过管家径直替云悠然牵起那只黑色的驴子入府。
期间还不断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妹妹,如今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配上纤瘦娇小的身姿,完全找不到之前那个胖嘟嘟的小傻子半分影子。
云槐柳暗自啧啧咋舌,自家妹子这是遇到神仙了嘛?
不得不说,他真的真相了。
他家妹子哪是遇到神仙了啊,根本就是被神仙附体了好么。
可惜了,就是地祗冥神罢了,说出来都怕吓破别人肝胆的那种。
“大哥,云玲蕊可回府了?”
云悠然看着大哥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激动的神情,内心升腾起一丝暖意。
谁说义兄就不是兄长了,除了云玲蕊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以外,印象中的三位义兄应是宠爱原主的。
哪怕她曾是个痴儿……
“玲蕊没回来啊。你找她可有事?要不要大哥差人去寻她回来?”
云槐柳对于云悠然一回家就找云玲蕊这个事情,感到有一丝不对劲,遂多问了几句。
“无妨,只是随便问问。”
云玲蕊既然暂时不在府中,云悠然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呵呵,该不会刚刚被她吓怕了不敢回来了吧?!
很快,她的绫罗院到了。
小胖墩对这里的记忆是最为清晰的。
在这个只有一间主屋和六间耳房的中等院落,短短十三年浑浑噩噩的岁月中。
她在此生也在此亡。
还真是仓促且令人唏嘘的短暂一生啊……
这个小院见证了这里曾经有个叫云悠然的小胖子哪怕痴傻,却被爹娘期盼着宠溺着地降生。
她傻乎乎地开心过、懵懵懂懂地被欺负过、更是毫不知情地被人毒杀。
云悠然恍如隔世般地驻足在院外,愣愣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块砖一片瓦,与小胖墩的记忆逐渐重合,变得清晰起来。
大哥似是感受到她心中翻江倒海般的唏嘘之意,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长叹一声,摇着头转身离开。
姑娘大了,该给她充分的独处时光。
这个时候,做哥哥的并无法参与到她的所思所想中。
云悠然跨出一步迈进院子,还没来得及把怀中的狗子放开。面前就整整齐齐地跪了四名少女,异口同声的朗声道:
“大小姐,奴婢们失职导致大小姐遭人迫害。请大小姐责罚。”
这四名丫鬟,正是原主娘亲亲自培养并安排照顾原主的贴身丫鬟。
云悠然也只记得她们的名字分别是初春,盛夏,知秋,冬雪。
但谁是谁,却完全对不上号。
她轻轻探身扶起其中一名少女,浅笑着交代她们做个自我介绍。
毕竟原主痴呆了十三年,不知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关于所谓的责罚,她完全闭口不提。毕竟,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环视着院内,一个四方小院边蜿蜒延伸着回廊,本该是红色的立柱全部褪了颜色,严重泛白。
灰色石墙上有间隔着的琉璃窗棱,中间的图案也已经褪色,却没有半丝脏污。
青石板的地面更是一尘不染,小院里的花花草草全都没有野蛮生长,被修剪得极为规整。
院中有个不知名的粗壮树根,像是被天然砍凿出一个横切面似的,数十圈年轮清晰可见。旁边摆放着圆形石桌和几把石凳。
云悠然对这里的环境还是极为满意的,并不简陋,看着温馨。
能看得出来这四个丫鬟将这里照顾得很好,从未懈怠。
名叫初春的丫鬟引云悠然回去正房。
简约质朴的房间,倒是可以看出侯府这些年,真的过得很不容易。
“大小姐,您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初春忙活着给她沏茶倒水,满脸忿忿不平地问了一句。
“咳,也不是多大的事。说起来本小姐也算是因祸得福。若说这始作俑者嘛,除了旖旎院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云二小姐之外,还能有谁。”
云悠然淡淡地扯了扯唇角,低头喝了口初春泡的花茶。
喝了三年的河水井水,如今这热乎乎的花茶是真好喝啊。
这才是‘家’的味道嘛!
她不禁在心里替自己荒野求生般的那段时间默哀了几秒。
“你们也不用着急替本小姐出头,等她回府我自会找上门去。怎么说我这痴症和这一身肉,都是亏了她才能治好的。不过在那之前,本小姐要好好睡上一觉,你们各忙各的吧。”
遣了四个丫鬟出门,云悠然确实也是累了。
但更多的是她实在快端不住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势了。
唉,原来那些自带背景特效的美女们活得也是真累呀。
她大致在屋中遛了一圈,不由地撇了撇唇角。
值钱些的摆件一个没有,衣柜里清一色大红大粉的艳俗低劣罗裙。
想来应该也是原主那个妹子干的好事吧。
再看看首饰啥的,最高配置竟是一支银制雕花簪子配一对银制耳坠,镶了两颗绿豆大小的翡翠。
云悠然实在是没有再多看一眼的欲望了,脱下脚上的缎面长靴,阖衣躺在宽大的木床上。
长途跋涉了好几天,终于有个正经的床能躺上一躺,她都快感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