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后，云悠然的左臂终于有了些血液流通的迹象，比之前更疼上许多，箍在厚重的绷带里不得动弹。
因为找不到木板，胡月幽不知从哪翻出来比被子都长的一大捆粗布，愣生生地将她的胳膊绑在厚重的布料里不得动弹，赶上木乃伊的胳膊了。
直挺挺的，连弯都打不了。
云悠然白了他一眼，眸中全是幽怨，却只换来阿月一脸无辜。
唉，一点美感都没有，沉死了。
阿月：还要美感？这都生死关头了，还能再没心没肺些嘛！
“也不知帝昊天这会儿怎么样了？”云悠然抬头望天儿，眼中有担忧却不再焦虑，她定定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叹。
“你和他之间没有些灵力感知啥的？”阿月倍感意外的轻叹道。
“有倒是有的……”云悠然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幽冥碧玺，帝昊天的那只玉戒里有她的一缕冥力，真若危及生命，她是能感知到的。
倒也，放心不少。
“咦？”
云悠然‘哀愁’望天的瞳孔突然震荡了一瞬，眯起眼睛细细盯着灰蒙蒙的头顶，感觉颈椎都得到了治愈。
“怎么了？”君无妄和阿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里的雾气，似乎……散开了！”
云悠然伸手指向一个位置，无规则流动的像云层一样的雾气，确实有一小块空了出来，露出血红色的光膜顶子。
“那是领域边界吧？”君无妄喃喃自语道。
“师姐，你们在说些什么啊？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是要等吾晴大哥回来么？”
叶凭栏坐不住了，他全身的鸡皮疙瘩就没一刻消停下来过，后背脊都被冷汗打湿一片，‘轻风’徐徐，吹得他直打哆嗦。
这种被不知名的恐惧时刻环绕的感觉，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再等等，这里应该会有些变化……”云悠然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些雾气，果然逐渐散开了一些。
“无妄，我要运功了！你和阿月帮我留意四周~”
说话间云悠然盘膝坐下来，左胳膊直挺挺地搭在膝盖上，开始闭目运转九幽天诀。
“凭栏、轻尘，大家时刻警惕起来！”
阿月同时起身，神识一动，一柄短刀握在他手中。
“你拿出来这个，就不怕她想起来？”君无妄凑过来，附耳轻言，眼底写满了不认同。
“呃……”
胡月幽斜睨着他，不得不说，这假谪仙今天确实脑子清醒得很。
他，思虑不周了！
“我来吧，大不了就破封印挨雷劈嘛，你现在就是一介灵修，老实保护你们凌云山的师弟即可！”君无妄的胳膊肘怼了怼阿月，调侃道。
他说得是真有道理啊，阿月竟觉得无言以对，便干脆收回执明刀，沉默的站到保护圈外。
他孱弱又颀长的背影，看在师弟们眼中，无比高大且令他们安心。
而云悠然这会儿，正在心里默默祈祷九幽天诀不要再罢工了。
凝神屏息地放空思绪，专注将神识集中在自己的阴脉气海处，九幽天诀这次非常给面子，自动自发的快速运转起来。
周遭的灰雾，以肉眼可见之势朝云悠然汇拢，形成个半人高的旋涡，把她包裹在其中，不断有远处的雾气，前仆后继朝这个旋涡汹涌袭来。
“大师姐那是啥功法？看着好厉害……”纳兰轻尘眼中亮起小星星，看着云悠然那边越发高深莫测的场面，满心满眼的羡慕。
虽然看不明白，但不影响看着帅气啊！
“她的独门秘籍，咱们学不来的。”君无妄凉凉道。
同时不敢放松警惕，神识铺开到最大，始终关注着天空的变化，灰雾褪去的速度加快，猩红的领域边界愈发明显，看来自家老大这是豁出去了呀。
“今日所见，你们最好都把嘴闭紧了！我家老大待会儿应该会很难看，大伙也别吓着！”
阿月的唇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他回想到云悠然待会可能会变成的恶鬼模样，凌厉的警告视线，一一环向凌云山的师弟们。
“殿主放心，我们大师姐怎样都是好看的，我们不会多说一句。”诸星河和卫灵异口同声地大呼，就跟宣示呐喊似的，莫名奇妙的信誓旦旦。
凌云山的弟子皆郑重点头，满眼认真谨慎，无极殿本就以君无妄和云悠然的命令为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倒是慕之风觉得他自己跟个小透明似的，存在感极低。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天空中的灰雾被吸收了一半，旋涡越来越大像个迷你龙卷风，几乎吞没了云悠然，令外界无法看清她的身影。
“老大的极限了……”君无妄看着半边猩红半边灰暗的天空，长叹一声。
此刻，云悠然的整张脸上布满诡异妖冶的彼岸花，红黑交织的花蕊和花茎，狰狞攀爬在她的脸乃至脖间，五官完全看不真切。
空间里没什么时间概念，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在叶凭栏他们似乎都眯了一觉的时候，旋涡开始逐渐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云悠然恐怖如修罗般的狰狞面孔，正式清晰的，映入所有人眼帘。
“嘶——”
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君无妄翻了个白眼，警告意味十足地又瞪了眼那些弟子。
刚才的信誓旦旦哪去了？！
“大师姐，不会有事吧？这样，真的不会走火入魔？”纳兰轻尘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崇拜之心，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下头皮发麻了。
好端端一美女，竟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她也是付出的颇多呀。
来不及等云悠然恢复意识，君无妄他们周围的场景，再次骤然变幻起来。
天空中回荡起无数缥缈却真实的呐喊声、嘶吼声，声声凄厉，声声泣血，令人闻之遍体生寒。
“冲啊！”
“冥军诸将听令，唯死战也！”
“死战！死战！”
一道道如摇曳的火光般的虚影逐渐变得清晰，在他们周围‘真实’穿梭而行。
每个虚影都是面目凝重，满身血污却仍旧持剑不倒。
弟子们看到黑衣男子们全身布满银色战甲，战甲上血迹斑斑，一个个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鲜血——有敌人的，更有他们自己的。
那些战士手持不同形状的兵器，有长剑、长刀，也有弓箭，长戟、长枪，甚至还有一些是什么古琴乐器类的。
在他们对面的地面上，蒸腾着一团团黑气似的‘人’影，连脸都看不清楚却高大异常，甚至比常人的两倍还高大。
那些黑影唯一统一的，便是赤红的血眸，在这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犹如一双双躲在暗处的蟒蛇之眼，格外乍眼，令人头皮发麻。
“桀桀桀……”
倏然间，一只堪比小山壮的魔兽从天而降，砸进战场中，它的头顶坐着一名妖美的男子，他长发披肩，衣袍大敞露出雪白的胸膛，眼神里满是不屑地俯视着那些银甲战士。
“光幽老儿！天界都快死绝了，冥界也投降吧！大势已去，本座尚且能留你们一命，苟延残喘于世。”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极为尖锐刺耳，像是太监发出来的声音，尖细却粗噶。
“哈哈哈……魔染，魔族小儿，口气未免太过狂妄！天界人才辈出，岂是魔族能够轻易将其覆灭的？！”
银甲战士之首是一位老者，白须白发的老人面容刚毅，眼神坚定，他杵着一柄巨大的银剑，虚空而立，与那魔兽之上的男人遥相对峙。
“冥界战士从不畏死！战，便是了！”
老者将巨剑握在手中，举过脑顶朝对面挥出一道无俦剑气，银芒似要劈开整片天空般，光芒万丈，气势磅礴。
老者身后的无数银甲战士同时出动，不要命一样，一个个发了狠儿的冲过去，与那些黑气冲天的魔兵战做一团。
君无妄的眼眸冷了下来，薄唇紧抿到泛白。
这样的场景，可真熟悉……
叶凭栏等凡人弟子则全员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巴，却连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银甲战士的兵器，伴随着他们口中的低声吟唱，转瞬爆发出各种形态，接下来就是一个又一个空间领域的套叠。
银光如柱冲天，在这片天地中乍亮炽盛，将整片黑暗天燃烧得银光漫天，堪比白昼。
魔兵溃败得不成样子，空气里飘散着他们魂飞魄散后的黑色飞灰，甚至连脸都没被弟子们看清，直接消散。
可同样的，他们的消散是以银甲战士，一个个的消亡换来的。
所谓‘一换一’，不过如此！
弟子们不知不觉间紧张得手握成拳，紧紧攥着，目眦欲裂的看着那天地间交叠的空间光晕如真实的彩虹，五彩斑斓的点亮天际，再如潮水般溃散褪去。
在他们眼中，那些银甲战士也化成了飞烟，连渣滓都不剩的随风飘远。
战场上只留下那些斑驳的战甲和他们的兵器，兵器狠狠插入地面，歪七扭八的，像一座座无名坟冢。
满目狼藉，漫天虚无，满心悲凉……
纳兰轻尘环视了一圈四周，小心翼翼地轻喃，“这些剑，就是他们的尸骨吧……”
一座座连名字都没有的英雄墓碑，交相连成片，蔓延至无边的不知何处，明明该是冰冷一片的景致，却生生灼烫了他们的眼。
年轻的宗门弟子，眼中升腾起水雾，胸中却澎湃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