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穹也好,天兵也好,云家军连同冥军,甚至魔族大军,谁都没吭一声。
这一刻,夜虚荒原以一种诡异得死一般的寂静沉默着。
除了,笑得痛快淋漓的兰菁菁。
即便魔兵一见到银柱爆发便立刻四散奔逃,即便少年魔将以闪现之姿快速退场,即便漫天的天兵有意识的后退,所有生物也没有发出一声,安静得别提多默契了。
所有人心中都有同一个纳闷儿:云尘到底有啥不对劲的,能让兰菁菁笑得前仰后合直流眼泪,却并未退出光柱,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亢奋感。
能让安若浅等人连连后退,满脸写着恐怖或者……恶心?
终于,他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只见云尘暴露在西装之外的皮肤——双手、脖子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得黑沉,毫无人样。
这种黑,不像是魔族那种死气沉沉的哑光黑,也不像是常理所能理解的锦缎黑袍那种黑中带亮。
就怎么说呢,黑得很有灵性,但凡谁手上有个倍镜啥的,都能看到云尘身上的‘黑’依稀在游走,跟风吹汗毛摆似的,微不可查却真真实实在‘走位’。
“嘿嘿嘿~兰菁菁,以前我就说过,小爷打不死你也得恶心死你!来呀,谁怕谁!”
云尘猛地抬头,扬起一侧嘴角,笑得诡魅阴森,他双掌交叠于身前,那柄丑到极致并不萌的肉虫子刀,被他阖于掌心。
“虫虫世界”
一声清朗大喝,银制肉虫子——炸开了!
若是围观群众们站在云尘正面,便能清晰直面眼下的他有多么恶心人了。
一双还算好看的单眼皮大眼睛里,漆黑空洞,一丁点眼白都没有,黑得跟个无光弹球似的,他的皮肤随着这一声轻扬而涌动,脸皮堪比迷你版海面,一波波翻涌如同海浪在他的表皮下滚来滚去。
在他脚下这片被银色光柱包围的地面上,本来经历过血海浸泡,黑中发紫的泥土,随着银虫子炸开成烟花,突然被覆盖上一层黑泥,一点点自他脚下扩散开来,速度奇快,转眼遍布整片银色光柱。
兰菁菁脸色一白,终于不笑了,花容失色的脚下一踏,跃上半空。
泰山崩于前而一直面色不改的她,可算升空了,看得出来是有多嫌弃地面上的‘黑泥’。
下一秒,她双手交叠、挽花,将三叉戟在脑顶快速旋转,跟个螺旋桨似的,被她耍出一道道残影来。
她嫌弃至极地‘啧’了一声,“呕!真是看多少次都适应不了!你赢了,膈应人界的一朵奇葩!”
飞速旋转的三叉戟,在一道道圆圈虚影中,一点点消散成飞灰,直到消失不见,兰菁菁的领域——完成。
“无妄无相”
随后,又一轮的领域套叠,开始了。
云尘与兰菁菁的实力不相上下,同为神王大成境,各自的领域边界在空中不断碰撞、挤压。
属于兰菁菁灰蒙蒙的‘五感剥夺’,因失了先手时机,稍逊云尘一成,不得不被套在银柱之内。
澄亮银光和灰蒙蒙雾气墙之间不足一掌宽厚,两道墙面在不断摩擦中,刺耳破空声不曾间断,空间内的气流翻涌,空气扭曲,偶尔会出现几次断层现象,跟海市蜃楼似的。
一波波冥力余波如涟漪,震荡开来,掀翻靠得最近的地面魔兵,顷刻将低等魔兵又爆体无数。
天空中的友军也没好多少,被如飓风袭来般的余波吹得他们墨发飞扬,衣摆倒飞,‘簌簌’风声在耳边刺激着耳膜,风刃剐过他们的脸颊,留下程度不等的狭窄伤口。
这就是神王该有的威慑力。
仅一个开大瞬间,天地为之变色,毁天灭地的气息能令所及之处一切生灵为之灵魂震颤,但凡灵体不稳些的或寻常凡人靠近,当即爆体都是常事。
银光柱也好,灰白虚无的气雾墙也罢,神王境以上各自领悟出的‘领域’,说到底有些像结界,虽形状不同,内容不等,但大体都是半透明状的,足以令外界看客看得分明。
狂风渐弱,魔兵的爆体逐渐趋于平静,天兵和冥军也放下了挡住眼睛的手,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朝领域套娃内看了过去。
之前那四位神王的领域,怎么说呢,虽也强悍、华美、血腥,各有各的特点和慑人,但都不如眼前这两个怪异。
是一种分不清善恶好坏的怪异,看着都恐怖,却又看着都很……朴素,啥多余的花里胡哨都没有,就是一片银、黑、灰。
两道领域结界内的兰菁菁,笑得魅惑,凌空而走,肆无忌惮的手腕一翻,凭空拎出把大刀来,随随便便市面上能买到的寻常大砍刀。
她每一步走得轻松,一步步逼近云尘,反观一身黑,已经快和领域墙面融为一体的黑衣黑皮男,像是毫无感知一样,眼睁睁瞪着双无神大眼,一动不动。
哪怕兰菁菁已经走到他面前不足一米距离,云尘也只是微微垂首,看似在思考什么,却连躲都不躲一下。
“云大哥小心呀!”
“快躲开啊~”
天界神军和云家军齐齐大喊,双手比成喇叭状,朝银柱灰墙内的云尘咆哮提醒。
“没用的。他听不见!”安若浅单手挡住眼睛,手指分开条缝,透过缝隙看世界。
像极了想看鬼片又不敢看的女孩子,明明怕得要命,却又好奇得要死。
霜穹一听她这话,更纳闷儿了,这么不足一炷香的时间里,他对于冥界和小冥王的好奇心,已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兰菁菁的领域主打一个‘剥夺五感’,甭管你是天神地祗还是凡人,就连我,也不能幸免~”安若浅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白了霜穹一眼。
这少年,还真是哪哪都有他呀,辣么中二的么。
“那可咋办?吾晴哥,咱们不去帮忙吗?”云家军的几位小将士满脸担心,身体不可抑制地前倾,做势俯冲般焦急大喝道。
安老大和吾晴大哥咋就冷眼旁观着云尘,‘手无缚鸡之力’的即将被虐杀呀。
“嗐,别担心了,就凭你们的灵魂稳定度,不等靠前儿先得被领域余波击得灰飞烟灭喽不可~云尘的宝宝们,可是专门为了对付兰菁菁预备的,压根没有五感,纯靠本能行动。他很快就反击,无需多虑呦。”
吾晴像想到什么似的瞄了眼银柱内的黑泥地面,脸色惨白的摆摆手敷衍道,随即‘yue’了一声。
这些无知观众,还没搞清楚问题的重点呢。
观众们:……
于是乎,两界援军干脆利落地当看客,魔军更是连连退开,像是看到啥令它们吓破胆的恐怖事物一般,跑得别提多快了,跟退潮似的,‘呼啦啦’的连滚带爬。
“噗噗!”
兰菁菁手持大刀,单手按住毫无知觉的云尘的肩膀,连捅两刀,速度极快没有丝毫停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完了立刻又补一刀,大有种恨他不死的架势。
第一刀,就这么毫无意外的,直入云尘心口,距离心脏大概不足一指宽,砍刀拔出时,他的身体被带得整个向前移动半步,当即口吐鲜血,刀口处血流如注。
第二刀,尚未来得及完全拔出刀身,云尘突然反手握住兰菁菁的手腕,呸了口血沫后,目光空洞的诡谲一笑。
“交了那么多次手,我又不是个傻子,你犯得着一点都不改动一下吗?埋汰谁呢!”
兰菁菁嫌恶的挣扎着手腕,试图从他的桎梏中抽出来,当视线触及到自云尘手指尖不断爬向她的‘黑泥’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汗毛当即倒竖一片,控制不住地惊声尖叫。
“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废话!早知道你的领域是剥夺五感,我的宝贝们可是足足做了好几十年的准备,死了一茬接一茬才有今天的本事。
你一动,宝宝们便已经告诉我你的方位了。心脏移位什么的,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这群精通‘冥天诀’的家伙会用,老子也是堂堂正正冥军学院高分毕业的!”
她俩就这么以所有人莫名其妙的姿势僵持对立着,一个持刀,一个反手握,谁也不动,离得很近,看起来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但银柱灰墙内被卷入其中的魔军,就是完完全全另一番光景了,堪比现世地狱,主打一个毛骨悚然,见者心惊,闻者肉跳。
“呕!”
“yue——”
“救命呐~”
明明该是一群嗜血妖魔,满心满脑子冲出封印‘大干一场’的魔族悍匪们,此刻像是陷入沼泽地的无助小可怜,一个个在地面黑泥中沉沦、翻腾,或争相挥舞手臂嘶吼尖叫,或不停推搡踩踏身边同族当肉垫。
在圈外看客眼中,那些黑泥相当有灵性,困住范围内魔兵的双脚或爪子,自下而上攀附而上,如附骨之疽,它们的四肢都甩出花手了,也无法将其甩掉。
一点点自脚面向身体侵袭,本该如丰盈版干尸一样黑灰腐朽,遍布狰狞紫黑血痕的魔兵,被渐渐包裹在泥浆中,身体莫名其妙的不断变残缺,直至成一具具枯骨,再到齑粉融入黑泥之中。
静!
除了惨叫声外,天地间静得令人背脊发冷。
‘簌簌簌簌簌——’
悉悉索索的啃食声,如开了公放一般,在此刻清晰传入所有人耳膜中。
“呕呕呕呕……”
于是乎,天地再次沸腾,干呕声此起彼伏,久久回荡。
那哪是啥黑泥啊……
根本就是数不尽的黑色小虫子,还能瞬间分裂繁衍的那种。
当观众们一旦接受了虫子设定后,来自生理上的不适感,那便如潮水翻涌,挡都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