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转回到黑牢之内。
魔悟乐得悠闲,蹲在黑气中,剔着尖长似刀的指甲,邪气森森地歪嘴笑着看对面抱头打滚的拓跋宏。
从一开始的痛不欲生,头疼欲裂。
到后来的心神震荡,内脏翻搅,筋脉如一次次被魔族扒开血肉,生生撕扯无数次。
拓跋宏几度恨不得,自己干脆就这么死了算了,总好过无穷无尽的痛楚折磨。
他从不是个扛不住折磨的人。
作为一国太子,自幼,他便懂得自己生活在危机之中,时刻需要面临不知道儿从哪袭来的阴损招数。
饶是他出身高贵,性格阳光明媚,仿佛在他的世界中,从不知阴霾为何物一般,却也真真实实地挨过了很多年的各种刑罚加身。
只为一旦有一天,他不幸落入敌军手中,被严刑逼供的话,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葬送了妘婳国的安全无虞。
可就是这样的他……
眼下却痛到想死!
不仅仅是来自血肉皮囊的疼痛,好像有无数把刀,将他一遍遍凌迟,长好肉身后,再凌迟。
更令他痛苦的是来自灵魂的撕扯。
仿佛在他体内,有两只无形的大手,左右拉扯着他的灵魂,反向撕开,堪比无力的薄纸。
他的灵魂,‘呲啦、呲啦’的一遍又一遍被撕裂,脑浆像是被蛮横插入一根铁杵,搅浆糊一样搅个不停。
冷汗如瀑,汩汩倾泻。
拓跋宏的锦袍早已被打湿得贴在身上,顺着衣摆,滴答滴答落下的全是他的汗水。
这样的煎熬,似乎没有尽头一样,时间渡过得格外缓慢。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已经经历了几个时辰的生死徘徊。
他像是沉沦于无望深海,一次次被淹没,又一次次浮上海面得以喘息片刻,不至于死得太过仓促。
浅浅……
浅浅……
拓跋宏的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闪过一幕幕画面,诉尽他二十多年的所有美好、悲伤、温暖、喜怒……
他的意识逐渐涣散飘远,紧揪着衣领的手指早已痉挛到麻木,像鸡爪子一样僵硬在胸口。
“唔……浅……浅……”
他就这么跪伏于牢笼地面,口中断断续续地溢出些许嘤咛。
一下子吸引了魔悟的兴趣,他掸了掸光洁的波棱盖,撑着大腿像个老头子一样艰难起身,溜溜达达地甩开外八字步伐,走向如蝼蚁般蜷缩成团的拓跋宏。
“啧~太子殿下,你还真是能挺呐!这都过去那么久了,灵魂还没崩散?唉……要不,在下大发慈悲,给你个痛快如何?”
他干巴巴的脚骨随意一踹,大力兜向拓跋宏的下巴,将他整个人如球一样,踹飞好几米。
“噗!”
一口鲜血如虹弧划过,可惜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领域内,只能无力的甩下一地黏腻,看不见任何华丽颜色。
“浅……浅……”
拓跋宏一头小辫早已崩溃,卷曲的长发胡乱黏在脸上,嘴边全是血迹,糊了整个下巴。
他的双眼无神漆黑,光——早已消散得像是一潭死水。
痛吗?
真他妈疼呀!
可是……
他的浅浅!
若他就这么死了,那女人也会难过、悲伤和恨吗?
还是一如往常的淡淡一笑,妖美却凉薄至极地说一句,‘那个烦人精终于死啦?’
呵~直至生命的终焉,都没能听到她对自己说一句‘喜欢’呀。
这波,太亏了!
他好舍不得……
舍不得病重的父皇,舍不得傲慢的姐姐,舍不得境遇相似的损友帝昊天,舍不得妘婳国的臣民。
他,舍不得他的浅浅呐!
“嘀嗒”
恍惚间,一滴血滴上他无力的手腕。
不知是不是太过憋屈,亦或是心中的遗憾过于强烈。
拓跋宏早已脱力得抬都抬不起来的手指,在黑暗中微微一动。
这是?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手腕上,如红宝石般妖冶猩红的手串,由一颗颗似血红珠串联而成。
这是浅浅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至少曾经傻乎乎的拓跋宏,一直这般执着的相信着。
“浅浅,你看人家云悠然送给帝昊天那么多法宝、法器当定情信物。你咋就辣么无情涅~”
“滚!老娘穷得一批,能有啥宝贝拿得出手!”
“嘿嘿,你的意思是,也想送我一些什么来定情,却苦于捉襟见肘?”
“……”
“那好办呀,你想要啥大宝贝?黄金、灵器,还是像鲛人泪、珊瑚树那样稀缺的宝贝?我去弄去,然后送给你,你再挑一样给我当定情信物吧?”
“那……什么信物就这么重要?你是啥没长开的小毛孩子吗?!”
“当然重要啦~重要的是——‘定情’二字!”
“呸!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什么情不情的你懂个屁呀!别学帝昊天就知道偷摸研究小册子,你就不能把下三路的智慧,搬上脑壳吗?至少往上挪几公分,集中在丹田也行呀~”
“浅浅~~”
思绪迷离间,拓跋宏又呕出一大口鲜血,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内脏碎末,耳边依稀回荡着他和她的对话。
曾经,这些都是多么习以为常到让他觉得,哪怕大概一辈子都会在这种吵闹日常中度过,也不错。
如今,他怕是再也不能和他的女孩,嬉笑怒骂地继续后半辈子了吧~
“老娘没什么好东西,就这么一串子珠子,你收好,保命可用!切记……不到必死之局,绝不可使用啊!”
倏地,安若浅云淡风轻的戏谑声音,似穿越时间、空间,更穿过了层层黑雾一般,突兀地钻入他七窍流血到早已麻木的耳膜中。
是了!
眼下绝对是浅浅口中的‘必死之局’。
于是,拓跋宏颤抖着手指,艰难地抠住无形的气雾,勉强趴起些身子,像只蜷曲的四脚兽。
他胡乱地揪下一颗珠子,囫囵吞入口中。
浅浅的话,堪比‘圣旨’,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桀桀桀~小兄弟~临死还不忘念叨女人,真有你的!哈哈哈……‘浅浅’,是你的女人吧?”
魔悟背着手矗立于他脸朝下的身体旁,笑得阴阳怪气,满脸不屑和讥讽。
像看一只无力的小蚂蚁一样俯视着他,单脚抬起,脏污不堪的脚掌悬停在拓跋宏的后脑勺上。
只需一个轻轻的跺脚,就能送拓跋宏最后一程。
给他这漫长煎熬的四个多时辰,以及还算精彩但总归留有莫大遗憾的一生,画上凄惨的终止符。
“我呸……魔物……‘浅浅’……也是你能说出口的?你他妈……埋汰谁呢……”
拓跋宏完全顾不得手串的崩散,手指蜷曲颤抖着,一颗颗收起零散于地面的红珠。
这些都是浅浅送他的珍宝,一颗也丢不得!
“啥?”
魔悟仰天怪笑,掏了掏根本就是窟窿眼的耳朵,诡异地折断他自己的脖颈骨,歪着脑袋促狭道。
“太子殿下~那就让你那位名叫‘浅浅’的红颜知己,来替你收尸吧~”
话音未落,他干枯如柴的脚骨猛地一跺,黑气喷薄缠绕于脚骨周围,眼看着就要重重砸落于拓跋宏的后脑勺。
这要是真被踩到,保准能让脑袋瓜子比西瓜还脆弱,当即卸瓤不说,绝对爆开得留不下他一点点‘音容笑貌’。
可惜,魔悟的‘慈悲’,来得晚了那么一丢丢。
不多不少,恰巧一盏茶的时间……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