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浅像个大力神,单手一抄,将拓跋宏拎起来后往自己身上一背。
纤弱的女子,身背高大的他,像背着一座小山似的,看起来不堪重负,实则稳如泰山。
她每一步走得坚定,走得稳当,一步步迈向皇城大门。
“天界的,能在结界上开个门吗?方便自己人进出。”她并未回头,声音清凉。
头微扬,安若浅视线若即若离地飘向城墙上方,在看到探头往下的拓跋晴时,脸上展露出微笑。
这一抹笑容其中包含了太多,有温暖,有安抚,有歉意……
“啊?喔~来、来喽。”
韶光愣了片刻,意识到好像这是自己的活儿,赶紧从‘没人爱’的自怨自艾中回神,朝空中的二十个天兵招了招手示意。
其中三名天兵,双手抱圆的姿势解开,手指并拢成笔状,各自在迎面光墙上画上一条线。
一道有模有样,能容纳三人并排行走的双开光门,赫然出现,自动打开。
“僵……”星海上前两步,欲喊住安若浅。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该询问一下之后的具体安排,哪怕这位只是一个不容于三界的异类。
谁让人家是小冥王的好朋友涅。
在天界群龙无首的眼下,似乎,她的话举足轻重。
安若浅阴恻恻偏头,目光幽冷,瞪向星海及时制止他未来得及脱口而出的‘僵神’之称。
笑话,那么多凡人在看着,他这是打算置自己于何地?置拓跋宏于何地?
是惦记着彻底了了他回归人类社会的可能性呗?!
真不知道该说他们天界的‘天真’好,还是‘心机深沉’好了。
“叫我‘安若浅’即可。”她顿住脚步,歪着身子,静等星海后面的话。
“好、好的。安小姐,请问……您之后是……”星海被她波光流转的暗红眸子,瞪得身体一激灵,后背直冒冷汗。
这气势,啧啧啧,真吓人!
“安老大!”
巫杰也上前几步,欲言又止地想问上一问夜虚荒原的战果。
更想问一下,她,是否即将赶往自家老大身边?
“巫杰,你安排的不错。夜虚荒原一战,咱们——险胜。”
安若浅拱了拱身体,将下滑的拓跋宏颠回去,回望向天际,视线悠远。
“……太、太好了。赢了就好,赢了就好!”
巫杰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在这一刻,终于松垮下来,像是卸下了一身紧张,重重地叹了一大口气。
安若浅的一句‘险胜’,代表得不可谓不多。
尤为明显的是,己方伤亡,绝对称得上巨大。
不然她一个向来心大到堪称没心没肺的女汉子,此时的表情,不会这么悲凉。
怎么说呢?
无关苍生大爱,无关悲悯众生。
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
“哈哈哈……赢了就行!既然上了战场,就该有保护珍视事物的决心,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哈哈哈,反正我们云家军都是好汉,绝不认怂。死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喔,对了,咱们已经没有那个机会啦~”
金大彪将军豪爽大笑,不知是不是杀出了血性,他将近灵王境的魂体,越发凝实。
冥力光晕越发闪耀,似有晋升至灵帝的趋势。
安若浅安静地转身看向他,郑重其事地背着拓跋宏一同——弯腰行礼,红发散落于脸周,挡住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晦暗不明。
“金将军,郑周将军和权勇将军……殁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一样,久久不曾起身。
安若浅心里其实是自责的。
与云悠然相似,她的心中,也有个所谓的顺位。
作为不得不战,逃不开躲不掉的战事来说,在她们心中,总有个死亡的排序。
不仅她俩如此,想来,是个人就做不到一碗水端平,谁心中都有个天平,有个亲疏远近之分。
就好比,那么多天冥士兵的战死,那么多妘婳百姓的无辜牺牲,那数量都已经无法计量了。
可她们虽心中悲悯,却不至于痛苦、伤怀,更多的还是见惯不怪的凉薄和淡漠。
毕竟自古至今,从现代到凌风大陆,甭管什么年代都有各种形式的战争,就会层出不穷的见识何谓‘死亡’,早都麻木了。
但云家军的主副将们,都是与云老爹生死与共,几乎八拜之交的兄弟,就是云悠然的叔叔伯伯。
他们的位置,总归在云悠然心里和安若浅心里,靠上一些。
眼下,她的愧疚如海浪翻涌,虽看起来不明显,但到底还是她们的力量不足,不能够保下所有人导致。
她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声调平缓,近乎冷情,但这片天地间,突然就静了下来。
像是在无声的悲伤和哀悼,空气里流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伤痛。
金大彪痛快的笑容,尚且僵持在嘴角,他愣了一瞬,刚毅的脸庞肉眼可见的僵硬下来。
良久,他淡淡回眸,环顾被血水浸泡得泥泞的土地,以及四散凌乱的一地尸骨。
之前那一战,云家军又何尝不是有所伤亡呢!
“安丫头,你起来吧,老夫知道了。我兄弟……死得其所吧?”
“是!两位将军以灵体自爆,为战局,带来极大的转机。”
“哈哈哈!那就好,死得值了!”
“金叔……玖儿她……”
“嗐~~自打我们请缨站上战场那一刻起便心里有数的,丫头。事关三界,那么多无辜百姓,连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就死了。云家军早已死过一次,生死自然看淡得多,放心!”
金大彪的厚实大掌轻轻拍了拍安若浅的肩头,令她一瞬意识到,是她们低估了叔伯们的觉悟。
巫杰及剩下的云家军士兵,虽心中悲伤,却并未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只是静默地齐齐转头望向天边,以幽凉视线在心中祭奠他们心中的英雄。
星海和韶光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闪过通透的决绝。
是啊,冥界如此,天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连霜翊那个天界太子,贵不可言得几乎站在三界顶端的存在,又何尝不是抱着哪怕身死,也必须阻止魔族脚步的决绝之心呢。
一万多天冥二界的士兵,前所未有的默契,集体转身望向夜虚荒原方向,无声地高举手中兵器向苍穹。
沉默地进行着属于他们‘再无转生’之终焉的,祭奠。
城内城外的凡人同样寂静无声,弯腰凭吊,郑重鞠躬。
半晌过后,地平线那一方再次骚动起来,打断了这片天地的沉痛流转。
为首的是吾晴、霜穹,率领着各自所剩不多的一部分云家军和天兵,自远方天空缓慢飘行而来。
“豁——这阵仗,咋的有种‘悲伤逆流成河’的感脚呢~”
恢复吊儿郎当的吾晴,一出场,就完完全全撕裂了那份无声的沉痛气氛,瞬间破功。
无数人直起身子,眉眼抽搐着看向这位莫名其妙的二百五。
只因,他以冥力化线绳,像拉扯风筝一样,牵引着几个奇奇怪怪的‘物体’。
像个蛋一样已经小了好几圈却还被黑泥包裹着的银光球;一平躺,一侧卧的两个金色椭圆光壳。
可不正是还在消化中的云尘,以及刚刚苏醒过来的霜翊,和尚在昏迷中的上官大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