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归墟,是个怎样的地方?”
帝昊天突然话锋一转,问题之跳跃,愣是让阿月没反应过来。
差点儿就被他拐歪,直接脱口而出‘地府老巢’了。
还好、还好,他这个小脑瓜不至于太过空空如也。
今儿若是换了云尘试试,保准暴露得毫无保留。
“呵呵~归墟嘛,就是个人烟罕至的神秘地方呗,能有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清楚。”
借势饮了口茶,阿月将半张脸隐在抬臂举杯的宽袖后。
知道的,他是在月下烹茶,独饮一杯清香甘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豪爽痛快地扬脖痛饮一壶酒呢。
那架势足的呦,就差把‘别问,问也不说’打在衣袖上了。
“哼!”
帝昊天当然看出来他在打哈哈,懒得拆穿,更不想任他转移话题,遂轻哼一声,青葱手指搭到茶海面上,将手中茶盏轻轻撂下。
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在这夜凉如水的寂静山顶,显得格外明显,意味深远。
“你可知,凌风大陆历来有三大险地——夜虚荒原、苍泽镜、归墟?”
“呦豁~~是么?不清楚呀。”
“最好是!前段时间,我机缘巧合下得知,原来这世间真有三界之说。更在巧合中,误打误撞地去了趟传闻中的诸神之巅。”
“喔~这么凑巧?那你还真是好运呐。怎样,听说那地方终年白雪皑皑,凄清孤寂的,冷吗?”
“你会不知此诸神之巅,非彼诸神之巅?!你会不知何谓天界,何谓九霄云上?”
“这个嘛……”
帝昊天其实心里一直憋着委屈。
是,他知道初玖始终保留着最根本的秘密,未曾与他开诚布公。
他可以不去追问她任何事。
但被蒙在鼓里,哪怕丝丝缕缕的线索、矛头,不断浮出水面。
一点点直指云悠然及她的小伙伴们。
这让帝昊天觉得自己像个被戏耍于股掌之中,上蹿下跳却毫无自觉的傻子。
这种感觉相当不舒坦,如鲠在喉,更如一根尖刺卡在心头一样。
吐?吐不出来。
咽下去?他又做不到。
不得不说,是个人就有好奇心,帝昊天也并非啥超脱方外的无欲圣人。
他现在自认,自己就是红尘俗世中,最普普通通一俗人。
会好奇,会探知,会想搞清楚来龙去脉,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越发愚蠢。
不过如此。
事到如今,他却不知该去问谁!
霜翊?他说,‘小丫头会告诉你的’。
幽荧、日和他们?
他们只会眼神躲闪,随便找个茬口立刻跑路。
云悠然本人?
他想,若自己直白的问出口,她定会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但,会不会造成她的困扰,会不会令她为难,会不会……
关于初玖,他有太多顾虑和不确定。
究其根本,现在的帝昊天,不再充满自信,甚至在云悠然面前,总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
他不敢赌,患得患失得完全不像原本那个权柄滔天,冷淡从容的摄政王。
不过是——失去安全感了而已。
他突然的沉默,令阿月抬眸定定看了过来,嘴角悬挂的招牌狐狸笑,像是卡在脸上一样,隐约间微微抽搐。
帝昊天脸上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
那是一种不确定,类似于迷失自我的茫然。
曾几何时,这表情不正是幽月狐的‘独家专利’吗~
呵呵~说到底,不过是云悠然天生冥王魂的起点——太高了。
哪怕她自己毫无所感,甚至叛逆如反骨小青年,总是嚷嚷着‘这个狗屁冥王,谁爱当谁当’。
但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他,最懂帝昊天此刻的不知所措。
仿佛在云悠然面前,他也好,帝昊天也罢,都不再是曾经令家族、天下为之自豪骄傲的天之骄子。
只是个无力的寻常男人,甚至无法自信满满地站在她身前,说一句‘我来保护你’。
这句‘保护’说不出口,因为……凭什么呢?
凭他幽月狐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才,修为比她高出许多?
还是凭帝昊天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重权的古代王爷?
有的是比他们优秀的冥王手下,前仆后继挡在云悠然身前,他们——又算得上什么!
思及此,阿月再不想看这男人陷入自己曾经相似的自怨自艾境地,想来玖儿也不想看到他变成这般颓丧模样。
他轻咳一声,不由自主地又为帝昊天续上一杯暖茶,笑容唏嘘,绝美精致的脸庞似空谷幽兰,透着一股子不真实劲儿。
好像他整个人缭绕在一片缥缈雾气中似的。
“你这张脸,今儿个可真没什么吸引力呦~”他打趣道,成功打断帝昊天的沉闷,唤回他的注意力来。
“少来,你但凡早些摘掉那破面具,能显出我好看来?何况,老爷们儿谈什么好不好看,怪矫情的。”帝昊天轻嗤一声道。
“呵呵,早摘面具?这会儿我就无法坐在这儿为您解惑了呀。”阿月淡淡的笑出了声,举杯,示意帝昊天共饮。
帝昊天睨向他若有所指的眼睛,突然就觉得,这个绿茶男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嗯,怎么说呢?
就很突兀地诚意满满,不再插科打诨似的,连柔若无骨的慵懒身形,都直立了几分。
“……”
“如你所见,诸神之巅确为天界所在,至于什么‘九霄云上’嘛,真不至于那么玄乎。
天界也好,凡间也罢,不过是这个凌风位面中,高度不等的两个地方,所具备的灵力和资源并不平等,仅此而已。”
帝昊天打了下愣,没想到他居然真打算开诚布公和自己聊聊‘三界琐事’?!
这家伙那么靠谱、万能的吗?
以前错怪他了~
“而归墟……隶属地府。”
阿月如昆山玉碎的一声轻喃,如平地一声闷雷,瞬间炸裂了帝昊天的脑海。
有什么事,呼之欲出。
是啊~
他自从传承了凌霄神皇的‘遗产’后,无需眼药水,也能看到满地乱跑的阿飘。
当时的秦广王,虽在他眼里就是个身着不知何朝何代的官袍男子,但如今想来——他在地府的地位绝不低。
那么,能让秦广王屈膝行礼的玖儿呢?!
有些事,看得太过通透,反倒令他更无法招架,比如眼下逐渐慌乱的帝昊天。
“哈哈哈~你呀,想太多了吧!”阿月轻笑着将话题拦下,调侃着朝他眨巴眨巴眼睛。
“玖儿是谁,有什么身份,需要做什么事,与你并无过多关联。
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一种良好的婚姻关系,名为‘互相尊重’,彼此都给对方一些空间,挺好的。
你只需明确,在凌风大陆,你——帝昊天,是衍国摄政王,肩负衍国亿万百姓的生死重担。
是三军统帅,当敌人打到你面前时,不能怂,给他们打回去。就这么简单。
至于她,仅仅是你的妻子,云悠然!她要做的是保护苍生,还是干翻苍穹,你随着便好,支持便是。想那么多无关痛痒的干什么?”
阿月一字一顿说得轻浅,却掷地有声,字字入心。
帝昊天觉得,自己又被他说服了!
老话说得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跑这一趟找‘前辈’取经,真是来对了。
解惑定心神不说,连一直卡在心里的根源问题,都被他三言两语如轻风过境般,一举化解开来。
对嘛,他只需知道玖儿是他的妻子,是他深爱的女人即可。
她要做的,他陪着。
她不想说的,他憋着。
不过如此!
“行了,天色不早,你还得趁早赶往前线与大部队汇合。我便继续魔族的话题了。”阿月状似无意地抬头望天儿。
他看得出来帝昊天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个男人,多少找回了些之前那般坚毅的气势,他也放心了。
哪怕自己不得不直面冥珂和玖儿,不得不以生命来补偿罪孽。
心中最大的担忧,终能放下了。
玖儿身旁有这样一个爱她,能不惜一切陪伴、支持她的男人,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请说,我洗耳恭听。”帝昊天再抬眼直视阿月时,好看的杏眸里,除了坚定,便只有一片澄澈。
黝黑深邃的眸子,像是蕴含了整片星河天幕,星星点点的格外闪亮,看得阿月不自觉勾起唇角,发自内心认可这个男人。
“嗯,魔族最主要的兵力,便是低等魔兵,以那三大类为主。这其中,魔人最好对付,像寻常凡人一样,直中要害即可。”
“魔兽相对麻烦一些,它们大多以庞大兽型出世,你就当炙风或者来福,恢复本体加魔化吧。
低等魔兽并没什么灵技或特殊技法,就是力道大,体型大的同时大多蠢笨,几个修士联手,总能对抗一二。”
“低等魔兵中,最棘手的便是魔灵。既为灵,它们的存在在凡人眼中便是缥缈的。而魔灵更擅长附体,一旦被魔灵附体,那便是即刻坠入魔道的结局,无可转圜。”
帝昊天像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但凡给他个本子和笔,恐怕该奋笔疾书的记录了。
眼下条件不允许,他只能凭着强大的脑力,疯狂记录在脑中。
“那,魔灵就没有预防或者抵御的办法吗?”
“自然不是,它们被归类为低等,自有一战之法。首先,武修也好灵修也罢,要学会将体内力量外溢些许,附着在体表,形成类似铠甲的薄膜。”
“当然啦,听说吞天那儿日夜赶工,为你们三军全配套了盔甲和兵器,甲天下出品,内里蕴含基础的防御气韵,即便无法领悟防御精髓的武修,总不至于当场被魔灵近身。”
“剩下的,就拼修为喽。你强于它,一切阴谋鬼祟便无可遁形。你弱于它,就要寻求伙伴、战友的合力帮忙,共同砍杀即可。若都做不到……嘿嘿,祝你们好运喽~”
帝昊天:“……”
看他这一脸事不关己的贱嗖嗖模样,好想打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