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圣人思礼为学之本也,发其心而明以告之也。
天下之礼,一已而之,意和所得哉?夫子所以欲达之机,一贯之礼也。
天下有天下之体统,一人有一人之体统,天下之体统在君臣,一人之体统在冠屦。此皆必不可废者。吾由许子之衣,而又疑及许子之冠矣……
须臾之间,最重要的首艺完成,这篇前后已经经历过四次修改,终于在林如海眼中成为“尚可”,贾珊也不想多作修改了,为了避嫌,先在草纸上默写了一边,故意写错了几处,胡乱涂改了几下,这才工工整整的誊写于正卷之上。
拿过题目继续向下看去,刚刚看着第一题心中太过兴奋,是以后面的题目还一字未看呢。
第二题:
“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出自论语,依旧是孔子所说的一段话,是一段截下题,后面还有孔夫子的半句话“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因后面两句被截,所以文章破题中不能出现后面几句话的释义,否则就是犯下,是要被判离题黜落考卷的。
这样的题目最近做的多了,也不甚难,轻轻提笔蘸墨,在草纸上开始落笔。
从辰时初到酉时初,四个时辰,六篇制义,每一篇的思考时间本就不多,考的就是才思敏捷。
临近午时,一行人打伞从外经过,正是主考官孙尚越以及县学的几位教谕视察考场。
“这次府试年龄最小的是谁?几岁?”孙尚越看似有些不经意的问道。
李明山自然知晓含义,扶着胡须笑道:“最小的就是贾珊吧?年十岁!”
众人都知道贾珊被李明山取中县榜第二,文章也都是看过的,确实经得起考验,纷纷出言恭喜。
“山远兄收了个好学生啊。”
“公侯子弟,能有如此苦学者,实不多见。”
又有人笑道:“贾家倒是不同,多有好学者,别的不说,已卯科二甲进士贾敬就是在下同年,却是淡泊名利,修仙去了。”
“现任工部员外贾政虽非科第出身,却也谦逊好学,其子贾珠也是秀才。”
“前些年死了吧?”
“咳咳!”李明山轻轻咳嗽一声,指着不远处笑道:“那位就是贾珊,诸位过去‘一睹为快’吗?”
众人皆笑道:“好好,且看看我们顺天府的少年神童。”
……
阴沉沉的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没有停歇。
申时初,平儿就在客栈里坐不住了,央求着马三马六两个老人家来了考场门口接人。
府学宫门口早已有了许多人家等待,花花绿绿的小伞起伏飘荡,比之早晨天色尚黑时又是另外的风景。
苦等了一个时辰,龙门终于再次开起,里面呼啦啦涌出一大片考生,都是第一批交卷的。
因天气不好,酉时已经天色渐黑,贾珊看了会也不打算再继续检查了,起身交卷。
酉时过一刻,贾珊撑着伞,出了府学宫龙门。
远远的平儿撑着淡绿色小伞,一眼就望见了这边走出龙门的贾珊,竟是连伞都顾不得拿了,胡乱丢在身旁的马车上,提着裙摆向前跑着,雪白干净的绣鞋踩在了水洼里也毫不在意。
“三爷,这边!”
蒙蒙细雨打在平儿娇颜之上……妆花了。
“哎,傻丫头,你要淋湿了。”贾珊忙跑了两步上前迎着,把平儿拉进了自己的伞下。
平儿抬起衣袖擦了下眼睛,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着三爷出来了,我就高兴!”
感受着手中小手冰冰凉,贾珊心疼了一小会儿,笑道:“是不是早早的就出来等着了?当心染了风寒,我还要给你治。”
平儿笑道:“也没出来太久,人家有得是在这等一整天的呢。”
贾珊看了下四周,还有许多人家在翘首以盼,能按时交卷的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还要点上蜡烛,争取那额外半个时辰的考试时间。
其中一个瘦弱的小身影蜷缩在一角,撑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小伞,神情专注的看着府学宫门口,格外惹人怜。
贾珊带着平儿走向马车,将要进马车时又望了一眼那位小妇人,却见那小妇人眼中露出莫名的神色,一如刚刚平儿不顾一切向他跑来的神情。
“??……”
小妇人喊了一句,贾珊没有听清什么,竟是连破伞都丢了,向前跑去。
贾珊回头看了一眼,正是那位被书吏撕了衣裳,连雨伞都不屑拿的仁兄,衣裳还打着结胡乱系在身前,实在是……
真是人才!
贾珊进了车厢,拿起了早上平儿准备的那件崭新的外裳,笑道:“就要回去了,也用不着了,还是给需要的人吧。”
平儿刚刚也顺着贾珊的目光看到那位破了衣衫的考生,嗤笑道:“随便爷怎样了。”
“随便怎样么?”贾珊忽然靠**儿小声笑道:“今儿怎么这么乖巧了,昨晚还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
平儿闻言顿时大羞,忙用双手捂着俏脸,身子歪向一旁:“爷不正经,再不理你了!”
“哎,跟你说个事儿,今天天色已晚,又下雨,道路湿滑难行,就在客栈里再住一晚如何?明天一早回家。”
平儿双手捂着脸,歪在车厢上依着一句话不说,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喘着气儿……
贾珊笑道:“你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
一边说着,贾珊拿了那件没有穿过的崭新外裳下了马车。
刚好小夫妻一前一后路过马车旁,贾珊笑着上前拱手:“这位兄台请了,刚刚那几个书吏的恶行在下也是深恶痛绝,对兄台的风骨甚是佩服,如若不嫌,这件衣裳兄台尽管将就一穿,虽然有点小……”
末了,贾珊又加了一句:“兄台放心,这件衣衫崭新的,在下也是防患于未然,并未穿过。”
二人同时一愣,小妇人面上露出了一丝红晕,低着螓首不言不语。
“多谢兄台增衣之情,在下陈远清,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倒也不客气,爽快的接过贾珊手中的衣裳,却没有自己穿,而且小心翼翼的披在身边妻子的身上,倒是刚好合身。
贾珊:“……”
他承认,这一刻,他被装到了!谁说负心多是读书人?自有暖男也读书!
“咳咳,在下贾珊,兄台……情深,在下佩服!”
陈远清轻轻挥手,笑道:“我等七尺男儿,何惧区区风雨哉?今日初见,不及把酒言欢,改日府学宫簪花酒宴,定要于贾兄一醉方休!”
府学宫簪花酒宴,就是中榜之后的秀才的簪花之礼,穿襕衫带方巾。
看其信心满满的模样,简直比贾珊还自信。
“珊兄,就此别过!”
陈远清略一拱手,扶着小娇妻潇洒离去,颇有不羁之才。
贾珊在原地默默点头,看来考场前搜身果然有深意,陈远清受辱,反而突破了自我。
一路回到客栈,天已渐黑,雨却是已经停了。
月明星稀,清风徐徐。
平儿果然一直板着脸不说不笑,收拾了床铺之后就躲得远远的在椅子上坐了,歪着头看窗外,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理贾珊。
“平儿姑娘。”贾珊喊了一句,笑着上前道:“有个忙,需要姑娘出手帮不可。”
“人家是丫头,可当不起三爷这么说!”冷冷的俏模样,倒是显得越发标志了。
贾珊坐在了旁边,笑道:“我这次八成是中秀才了。”
“真的!?”
平儿闻言马上忘记了先前的不快,眉开眼笑起来。中了秀才就有了功名,身份就不一样了。
贾珊笑道:“八九不离十。”
“好吧,那爷就说说,什么忙非要我出手不可?”
“现在不好说,一会睡觉的时候我告诉你。”贾珊说着就站起了身,顺便拉起平儿道:“今儿考了一天试,头晕脑胀的,咱们早休息吧,明儿还要早起回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