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最重要的事就是祭月,然而最不重要的也是祭月。
无论宫里宫外都是如此。
百姓们心不在焉地祭完月亮,随后就赶紧跨出家门,参与进中秋这个不眠之夜。
宫里也是如此。
宫中祭月的地点就在皇城,妃嫔们跟随礼部众多官员的引导和指点,祭完月亮之后,就在宫人的指引下,急匆匆地向着朱雀门城门楼方向而去。
而中秋之夜的加班狗们,也就是礼部祠祭司的一众官员,也得以解脱出来,来到京城中陪着家人逛街。
苦逼的李格非就是如此。
这几日他既要忙着和王莽辩论,手上的工作还不能停,得准备祭月之礼,忙碌了这么多天下来,肉眼可见地都憔悴了不少。
“老爷。”
李王氏扶着李格非的胳膊,心疼地望着自家丈夫:“你去了礼部,还不如原先在太学里教书呢!最起码不用整天如此,累死累活的。”
周夫人更心疼地望着他:“姐夫,你可要注意休息啊……”
李格非白摆了摆手,虽然形容有几分憔悴,可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去了礼部,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笑着安慰两人:“礼部大宗伯学识渊博,君子之风谦谦,从他那学到了很多知识,这在国子监可比不了。”
李清照一席白绸长袖莲花襦裙,外披一件澹绿色轻纱荷叶褙子,如云秀发在脑后扎成两个小巧的丸子,灵巧中带着可爱和俏皮,在一旁掩着嘴偷笑道:“爹爹,我看你是和人家杠上了吧?”
“最近你老是去书房里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古礼,昨天我还见你看的眼珠都红了,也不注意休息。”
“这叫学术之辩。”李格非郑重地对自家闺女解释道:“为父为了驳倒王宗伯,自然要多读书,更深刻地了解古礼才行。”
“你还辩什么。”
李王氏见他这副样子就有些心疼:“人家可是大宗伯,是你的上司!”
“你要是把他驳倒了,人家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怎么能这么说?”
李格非有些不满地道:“王宗伯岂是那样的人?就算我辩倒了他,他也不会挟私报复的!”
“你就是人家肚子里的虫儿……”李王氏翻了个白眼,美妇人的风情一览无遗。
不远处,李乾侧头打量着吕布,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胳膊,提醒道:“收收你的哈喇子。”
“啊?”吕布这才回过神来,嘿嘿地挠头笑着:“老爷,我……”
另一边,李格非本来还在和老婆女儿解释什么学术之辩不算争执的事儿,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一道惊呼。
周磊指着远处几人,又惊又怕地道:“这不是那天打人的那几个人吗?”
几人齐齐望去,李王氏、李清照她们面上隐隐闪过一抹惧色,任谁见了吕布那恐怖的身手,都会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这次一看,不仅有吕布,还多了一个和他同样身材的壮汉,想必武功也低不到哪里去吧?这不怕行么?
但另一边,李格非完全就是傻眼了。
李乾也察觉到了那边几人的目光,无奈一笑。
其实他本来是想各看各的,但如今被发现了,就不能装没看见了,要不然也太尴尬了。
“李郎中,好巧啊。”李乾笑着走了过去,老太监、邢道荣和吕布跟在他身后。
“老爷……”李王氏悄悄扯了扯李格非的袖子,似乎在问咱们要不要赶紧走。
李格非苦笑一声,走得了吗?
李乾早就观察着李格非的动作,见他欲要躬身行礼,急忙开口道:“李郎中,今天中秋佳节,咱们就不用文绉绉的了。”
李格非的身子一僵,这才回想起来,皇帝陛下的叮嘱,不能泄露他的身份。
这要是在闹市上行了礼,大家知道皇帝在这,还不马上炸了锅?
“爹爹,你何时认识的他?”李清照好奇地望着李格非,悄声问道。
“认识不久……”
李格非嘴里发苦,回了这么一句后,就急忙迎了上前去。
李乾却已经来到近前,笑着对几人解释道:“我和李郎中是同僚,都在皇城里做事。”
“上次的京兆府衙门的事儿,让诸位受惊了,实在不好意思。”
“何需如此?”
李格非吓了一跳,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还道歉了:“这位……李大人,上次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实在不必如此。”
在礼部的这些日子里,他几乎天天和王莽一起讨论,每次都有进步。
虽身体受累,然精神快活,这对于追求学问的人来说,是莫大的满足。
现在若再让李格非离开礼部,他已经开始有些不舍了,所以现在的态度才这么奇怪。
李乾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还在和他打听着宫里的情况:“李司官,如今宫里祭月完事儿了吗?”
“典礼已经进行完了,后妃娘娘们也都去了朱雀城门楼,所以下官和同僚们也都下了衙……”李格非跟着李乾一边往前走,一边缓缓解释道。
吕布羊装警戒周围,但走着走着就向周夫人身边靠了靠,看样子是想寻机搭讪。
另一边的李王氏、李清照几人也跟在李乾身后,望着李格非的表现,目中满是不解之色。
李格非谈到王宗伯的时候,都十分从容,可为何唯独见了这个年轻人,就如此……谨慎小心呢?
难不成他的官职比礼部尚书还大?
这个念头一出,几人都吓了一跳。
礼部尚书都已经是正二品的官儿了,要是比这还大,那得是什么人?
应该不是这样,大乾哪有这么年轻的高官?他大概是什么礼部的官员,或者是门下省的给事中等官员。
这类的官儿品级不高,但权势却极重,喜欢摆官架子……李王氏在心中不断猜测着。
而另一边的李清照则好奇地打量着同她爹说笑的李乾。
李乾也注意到了她试探的小眼神,下意识便起了心思,想欺负欺负这个未来的大词人,故作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
李清照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躲到李格非身后。
等回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的窘态,俏脸一红,忍不住探出头道:“我才没看你。”
李格非脸色一僵,既舍不得训斥自家闺女失礼,又不敢同李乾失礼,夹在中间说什么也不是。
李乾望着李清照这副娇俏的小模样,一时来了兴趣,笑着问她:“你近来有没有写过什么诗词?拿出来给我欣赏欣赏如何?”
前世的大词人李清照,少女时期便已经名躁一时了。
她最早期的作品应当是那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但最初没有外传,一直在闺中写,直到写到一首《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李清照的作品才开始渐渐外传。
而这首词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她早期的代表作,让她名噪当时的京城。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但现在李乾在京城里逛了这么久,却从未听说过这位大词人的事,显然是她的词还没传出来。
“你怎么知道?”李清照秀口微张,吃惊地望着李乾。
她自己写词的事,可是没告诉过任何人的。
“真的吗?”李格非也忘了别的,回过神震惊的望着自家闺女,竟然真有此事。
“啊呀,你何时也写了词?快让娘看看。”李王氏也兴奋地拉着李清照的手,颇有种“我家闺女长大了”的开心感。
周夫人和周磊也惊讶地望着她,凑过去询问。
这让差点找到搭讪机会的吕布笑脸一僵。
“我……”
李清照小脸通红地看着自家爹娘、小姨,又咬牙切齿地望了李乾一眼,借他转移话题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建立起自信之前,作者对自己的作品都有羞涩的不忍直视感,这也是李清照一直藏着掖着的原因。
尤其让最亲近的亲人知道了,就像社会性死亡一样,让她很放不开。
“哈哈。”
李乾突然发现欺负这个大词人很有成就感,得意地道:“自然是算到的。”
“李司官没和你说过吗?我可是能掐会算,什么事儿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你莫非是在钦天监上衙?如此神神道道的?”
李清照却是记住了他……或者说是记恨上了他:“你既然这么厉害,能不能算到我写的是什么?”
李格非却吓了一跳,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被当成了钦天监那些看星星的。
只不过李乾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笑眯眯地望着李清照:“我这神算特别灵,要是算中了,可是要收钱的。”
李清照一听要钱,下意识就望向了自家老爹,但李格非也不知该怎么说。
是就这样配合皇帝陛下呢?还是说不给钱呢?
李格非有些犹豫,从内心来说,他其实也挺想知道,闺女究竟写了什么词……
李清照见亲爹支支吾吾不说话,又转头气鼓鼓地望着李乾:“你要多少钱?要是你算不出来,你也要如数给我。”
李乾一乐,笑着道:“不要多少钱,但我可以算出一首来,让你长长见识。算出来之后,今天晚上我想吃什么,你就得帮我付钱。”
李清照却眼前一亮,仰着白净的俏脸,娇声道:“那要是你一首也算不出来,我想吃什么,你也得帮我付钱。”
她自己写的词可从来没外传过,就连父母也不知道,由此可见小姑娘的保密工作做的多好,多有自信。
李王氏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家闺女,李格非也苦着脸,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大人……”
“放心,我不会买太贵的东西。”李乾摆了摆手,让他放心。
“我要是赢了,肯定买很贵的东西。”
李清照却不领情,望着李乾准备看他的笑话:“你现在可以算了吗?要不要借一借神婆的戏台子,上去跳一跳?”
前方就有个跳大神的,不少人围着那几个神婆、神汉叫好,往盆里扔铜钱。
帮李乾拿着一堆吃食的老太监脸色一黑,下意识就想出声呵斥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但李乾却预知般地摆了摆手,笑着道:“我现在已经算出来了,你要我当街说出来吗?”
“我……”
李清照望着他自信的模样,不知为何却突然有几分心慌。
难不成他真知道?
李乾笑呵呵地望着她的小模样,自信地道:“方才我已经算出来,你填过一首《如梦令》。”
“你……”
李清照语塞,下意识便退了半步。
周围人都愣住了,难不成真说中了?
回过神的李清照急忙再次上前一步,高声道:“如梦令多的是了,你知道我写的哪一首吗?”
李乾笑呵呵地望着她:“自然知道,但你真的要我在大街上念出来吗?”
“你……不要!”
李清照小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娇声辩解道:“你写在纸上给我,我看看你算的对不对。”
“好。”李乾笑着点点头。
然而几人已经走到了这条街的深处,这边华灯缤纷,喧哗热闹,然而唯独就是没有纸笔这种稀罕东西。
老太监在周围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一个。
“不用这么麻烦了,你过来。”李乾对李清照摆了摆手。
“啊?”少女一愣,还没明白什么意思。
但李乾已经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附耳道:“我这样告诉你,你等会儿可别赖账。”
“啊?”
李清照身子一僵,李乾口中的温热气息冲击到耳边,让她晶莹的耳朵通红,感触好似敏锐了一百倍,侧脸的毫毛都竖起来。
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冲入鼻腔,尤其好闻,让少女颇为不适应,俏面微红,下意识就想退开。
可又怕李乾高声念出她的词,万一他真猜对了,那不就坏了?
便只能僵着身子,站在这听着。
“你听好了这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李乾悄声念着那首简短的、流传千古的词。
另一边,李格非目中带着哀色,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但李王氏却望着这一幕,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着李乾,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短短时间,李乾已经念完这首小词,后退半步笑眯眯地望着李清照。
其实从听到第一句起,李清照心里就开始乱哄哄的了,连后面他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
如今他后退一步,这种温厚的男子气息离去,竟让李清照下意识觉得若有所失。
少女的心思就是如此多变,方才还气的咬牙切齿,如今竟然却生出了一丝舍不得。
其实不只是她,李乾也有近似的感觉。
方才凑到少女身边,鼻尖有种若有若无的澹澹香气传来,让他心跳也稍稍快了半拍。
只不过李乾作为老手,自然不会如她这么紧张。
“我算对了吗?”李卿望着李清照,脸上的微笑很难再回到方才的澹然。
李清照这才一惊,回过神后发现所有人都在眼睁睁地望着她,脸上登时红了。
“对……算对了。”
她快步跑回到李格非身后,垂下臻首闷闷地道。
“这……”
李格非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同时心中又莫名酸熘熘的。
自家闺女写的词,自己不知道,竟被别人知道了。
这种感觉颇似种了十几年、水灵灵一颗的小白菜,马上就要被别人拱走了……
李乾笑眯眯地望着李格非:“李司官,女债父偿,看来今晚要让你破费了。”
李格非幽幽叹了口气,心疼地道:“李大人,下官……下官愿赌服输,您想买什么,就直接说好了。”
其实他不是心疼钱,而是心疼自家的白菜……不,是闺女。
客观上讲,皇帝陛下对他的后妃很不错,甚至中秋节还让她们去朱雀城门楼上观灯。
历数大乾过往的皇帝,这种行为都能排的上号。
可李格非对女儿从来都是捧在手心儿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自然不愿意让她去后宫里受苦。
见亲爹要代替自己受过,李清照面上一紧,马上又要站出来,可李王氏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去,揽住自家女儿,悄咪咪地说私话,问的李清照俏面通红,也不知她在打听什么……
众人在人潮中穿行,李乾看到什么想吃的,就买一点。
“这个,还有这个。”
李乾指着摊贩桌上的炸圆子:“鱼肉馅的和羊肉馅的,各来两个就行,再加上旁边那几个。”
“好嘞!这位客官!”小贩笑呵呵地帮李乾包好,递过来:“承惠八十文。”
李乾自己没接,一旁的老太监则走上去接过了油纸包,李格非则掏出荷包来付钱。
之后一行人继续向前走,但老太监接过的吃食,他自己总要先吃上一个,随后才递给李乾。
李格非自然能隐隐猜到几分原因,但这种情形被李王氏等人看在眼里,又感觉颇为奇怪。
哪有仆人偷吃主人东西的?
只不过李乾自己都面色如常,没说什么,她们作为外人自然也不好多说,只是看老太监的眼神颇有些怪异。
他可真是大胆啊……
一行人在大街上逛着,李乾一会儿买点吃的,一会儿又去看摔跤,看杂技,玩投壶,不亦乐乎。
不过东市乃是京城里高官显贵们云集的场所,即便李乾已经特地避开最富庶、最华贵的那几条街了,但玩的久了,还是不免会碰到熟人……
就在李乾逛的正来劲儿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一个年轻汉子,对李乾一阵耳语:“老爷,秦相也携家卷出来逛街了,就在前面。”
“怎么是他?”
李乾苦着脸,暗道晦气。
一般情况下,如秦桧这种大人物是不会出来瞎逛的,而是由他们的夫人、家卷自己出来逛街。
但没想到今晚秦桧竟然也出来了。
可能是被他老婆强行拉出来的吧……
李乾不无恶意地揣测着这个妻管严的窘境。
但无论如何,既然有可能遇到,那就得躲一躲了。
“咱们往回走。”
李乾往嘴里扔了一块晶莹的水晶糕,有些不爽地转身回头。
老太监和吕布几人自无不可,但李清照几人却颇为好奇起来。
这位连秦相的公子都敢打,方才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如今为何要不情不愿地往回走呢?
李清照捏着衣袖,凑到了李乾身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往回走?难不成前面有人让你怕了?”
李乾呵呵地笑道:“我不是怕他,而是怕麻烦。”
李清照撇了撇嘴:“你不是自诩能掐会算吗?为何方才还要别人来提醒你?”
李乾有些无奈地道:“能掐会算,不代表我要时时刻刻什么都算,你以为观星测算天命没有代价吗?一天只能算一次,今天的已经用完了!”
李清照皱了皱可爱的琼鼻,就这样盯着李乾的侧脸:“你刚才不是算出来的吧?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写的词的?”
李乾有些无奈,他总不能说我在语文课本上看到的吧?
“说算出来的,自然就是算出来的。”
李乾心说我不光能算出你以前写的词来,还能算出你以后写的词来。
就是说出来怕吓着你。
李清照显然是不信的,但无论她怎么问,李乾就是坚持一点:“算出来的。”
“你想想,你写的词给别人看过吗?”
“嗯……”李清照蹙着好看的眉峰,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连家中的侍女都没看过。
李乾轻声笑了笑:“那不就是算出来的?就算我想同别人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吧?”
李清照却不愿放过他,又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为何那天在京兆府衙门外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名字?”
“我之前不认识你吧?”
听到这话,李格非、老太监等人纷纷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很好奇这件事。
前者好奇的是,陛下为何会知道自家闺女的名字?他是从哪知道的?
后者好奇的也差不多,皇帝陛下之前都没怎么出宫,为何会知道这么一个深闺女子,还知道她写的是什么词?
这一点也不合理啊!
“自然也是算出来的。”
李乾从瓷碗中插出一颗软糯香甜的‘香橙丸子’丢进嘴里,边嚼边含湖地道:“有一天晚上,我夜观天象,发现文曲星闪烁,预示我大乾有才女降世,便应到了一个叫李清照的女子身上,还让我知道了你写的拿几首词。”
“所以那天我才能一下认出你来!”
“才女降世?”
李王氏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闺女,就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皮闺女,是才女?
李格非却有些激动,快步来到李乾身边问道:“李大人,家女真的是才女降世吗?”
谁家大人听别人夸自己的子女,智商都要降上那么两三分的。
不过还没等李乾开口,李清照就脆生生地道:“爹爹,你别信他的话。”
“你看他才多大,也就和我差不多!我出生的时候,他估计还在吃奶呢,难不成那时候他就会观天象?”
李格非一愣,但李乾却呵呵一笑,转过头笑望着气鼓鼓的李清照:“这你就不懂了吧?”
“你可知道星辰离凡间有多远?单说北斗星,你此刻看到的星光,并非是此时的光,而是四百年前的星光。”
“光从北斗星来到凡间,要走四百年方至,是以自今日至四百年之前的光景,都被保留在星空之中,观天象的造诣越高,就能看得越远,追朔的时光越久……”
李清照几人本来还持着怀疑态度,但李乾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甚至连李清照这个小姑娘刻意刁难的问题都能答出来。
玉兔当空,群星相伴,暗色夜穹是如此神秘与遥远。
星空下京城中,行人如潮,但见到吕布和邢道荣这两尊壮汉,都会下意识绕开他们这群人。
远处的大姑娘们都遥遥望着一席青衣肃立的李乾,馋的快要流口水……
“人生百年,不过匆匆一瞬。”
李乾负手仰望着神秘的夜空,感慨道:“然而一个人的一生都被凝在星光中,待四百年后,后人仰观天象,便会见到今日这一幕,见到这今日繁盛的大乾京城,见到活在星光中的我们……”
“四百年后……”
李王氏早已听的入神,闻言下意识地拉着一旁李格非的手。
若四百年后再被人看到,也好让人知道,他们两人是夫妻……
而另一边李清照在最初的质疑之后,早已被李乾说的云里雾里,闻言忍不住失神地喃喃道:“活在星光里……”
这种话对于一个少女的杀伤力还是有点大。
李乾笑眯眯地望这个现如今还很稚嫩的大词人,心说这下应当不会再问了吧?
谁料李清照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乾的目光,突然转过小脑袋来。
两人目光对视,李乾笑呵呵的目光对上了她满是憧憬的眼神,两人都是一怔。
李清照俏面上一红,刚欲开口,李乾就插了一颗软糯的香橙丸子,送到她娇艳的唇边:“别再问了。”
要是这个好奇宝宝再问下去,李乾真不知该怎么回她了。
李清照嗅着鼻端传来的香甜诱人味道,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把这丸子吃了下去。
待李乾拿回竹签后,俏脸这才腾地一下红起来。
这……这算什么?这根竹签不会是方才他用的那个吧?
李清照做贼心虚般地回首望了一眼,发现爹娘他们都仰头望着天空,没注意到方才那一幕,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一边狠狠地咬着嘴里的丸子,一边恨恨地望着李乾。
李乾干笑两声,方才的举动好像确实有些不妥。
然而两人都没意识到,李格非那颤抖的手,哆嗦的嘴唇,还有老父亲那破碎的心……
几人又走回到街头,李乾抬头望了望夜空,如今月已过中天。
“近些日子京官的禄米都缩了水,大家都是紧着裤腰带过的,我也不继续占你的便宜了,李司官。”
李乾笑呵呵地同几人告别:“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要回家了。”
“李大人……”
李格非拱了拱手,有心要客气一下,说一句以后多走动。
但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在抗拒着这句话,最后他只得强笑着道:“李大人路上注意安全。”
李乾对身后摆了摆手,便带着吕布几人向宫城的方向走去。
吕布却忍不住连连回头,今晚他一直在找机会,可所有人的目光一直都放在李乾身上,就连周夫人也对那套“星辰”之说目泛异彩。
所以他一直没找着机会。
“别看了,快走吧。”
李乾无奈劝道,他真怀疑这个吕布是不是被曹操附了体,这么喜欢人家老婆。
“唉~”
吕布叹了口气,还有几分失落,转回头来道:“老爷,要不你们先回去,我把邢老弟送回家吧。”
“你要做什么?”
邢道荣立即警觉起来:“我自己认路!”
“不,你不认路……”吕布帮他纠正道。
“老爷,你给我做主啊!”
邢道荣绕过吕布,跑到李乾旁边哭诉道:“他明明说今天不治病……”
李乾见他一个壮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忍不住心生怜悯,望向吕布:“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好吧。”
吕布无奈地点点头:“既然老爷都发话了,那今晚你就自己回去吧。”
邢道荣立刻由哭转笑,开心的像个二百多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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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一张暗蓝的幕布,映出明月如镜。
对于京城百姓来说是不眠之夜,对于千里外泗州的左威卫和吴国守军,同样是个不眠之夜。
明月西下,天边隐现一抹微白的晨光。
今晨的刁斗声都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尽量不发出太大响动。
和衣睡了一夜的左威卫将士们悄悄从军帐中垫着步子而出,并未起锅造饭,而是狼吞虎咽地啃着昨夜就做好的饼子。
早起升起的炊烟会惊动远处的敌人,越是关键时刻,就越是要注意每一处细节。
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另一边,他们的目标处,也就是泗州城所在,城门也悄悄地打开了,一队队白衣轻甲的吴军放轻脚步,鱼贯而出,就连仅有的几队骑兵、车兵,也在马蹄、车轮上裹了厚厚的布匹。
一条不算宽阔,水流缓缓的石梁河自泗州城前缓缓流过,波纹荡荡,往日里繁华的船埠如今却见不到几条商船。
“沉将军,咱们真要在红泥湾设伏吗?”
吴军最中间的战车上,两名身着银甲的将领正在对话。
“自然要如此。”
那沉姓主将目光坚毅:“大将军虽走,但之前却为我泗州留下了御敌之策,如今若是不用,岂不是辜负了大将军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