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局势其实和李乾最初的那几次朝会差不多。
同样是百官反对,魏征赞成。
这样的情况让李乾看魏征越来越顺眼。
要是没有这个唯一反对的人,满朝大臣的力气都往一处使,那他这个皇帝可就是什么也做不成了。
如今,朝局形势虽然相似,但李乾却不是当初的那个李乾了。
“秦相,魏卿家,还是无需多言了。”
李乾开了口,后面还想帮腔秦桧、形成大势的大臣们只得暂时收声。
他笑呵呵地望着下方的秦桧:“朕也知道此事有些弊端,那些民间上来的草书中,定然也是良莠不齐,所以朕不会全都看,而是会令人挑出些值得看的,再给朕送来。”
大臣们闻言,纷纷一怔。
如果这样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说是百姓们的进言,但皇帝能看到什么,还是取决于这个选择的人……
趁着大臣们犹豫的功夫,李乾顺势将事情定下来:“这个衙门就先叫……广闻司。”
“主官司务暂定为正八品,下设两名正九品司丞便可。”
正八品?
听到这个品衔,大臣们一阵龇牙咧嘴,神情不一。
魏征忍不住道:“陛下,此职是不是过小?”
“不小啦!”李乾哈哈地笑着道:“接纳百官奏章的通政使乃是正三品,接纳百姓这些杂乱草书的人,低上整整十品,怎么也不过分吧?”
大臣们以前也被皇帝陛下戴过高帽子,但唯独这一次是被戴的最舒坦的一次。
他们向来自诩比下面那些泥腿子高贵的多,如今听了这话简直不要太合乎心意。
李乾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大臣们并非自命清高,如果硬要说的话,这可能能用官僚两字来解释。
穿上了这身皮,他们下意识就会做出一些与百姓隔绝的举动,以凸显他们的地位。
自古以来,西方的贵族们发明了异常繁复的礼仪,而大乾也是差不多,平民百姓的衣着、住宅等等都有规定,超过便是僭越。
如今百姓们的递上来的草书用八品官收,而大臣们的奏章则是三品的衙门负责,这岂不是又一次体现出了阶级?
李乾觉得,起码在这一点上,这些大臣们不会反对自己。
不过想必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的后手,大臣们的奏章要抄在邸报上发放,百姓们的草书自然也要摘抄在报纸上。
也不知道到时候这些人又是什么表情。
乾阳殿中,随着李乾话音落下,诸多官员一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李乾见状轻声笑了笑:“若是无事的话,这广闻司之事就先定下来吧。”
只是秦桧却突然开口了。
他皱着眉头问道:“陛下,不知这广闻司是设在哪一个衙门之下?”
李乾轻笑着道:“朕之前都说了,不会麻烦朝中的诸位卿家。”
“所以,这广闻办不会设在任何一个衙门中,而是单独孤立出来的一个衙门。”
秦桧当即拱手回道:“陛下,为解君忧,敢辞其劳?”
“陛下要听百姓之言,中书省愿领此差事,帮君上分忧。”
蔡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开口道:“陛下,不如将这广闻司如教坊司、道录司等衙门一般,划归礼部统辖,如此一来也是方便。”
大臣们都用好奇的眼神望向这俩人。
由官职知大小,这话虽然不是绝对,但却适用于大部分情况。
如今看那司务只是正八品便知道,这个所谓的广闻司就不是什么重要衙门。
或许只是皇帝陛下弄出来的玩票的东西,新鲜劲儿过了,他还记不记得有这个小衙门都是两码事。
至于在这里争吗?
“不用那么麻烦。”
朝中还是有聪明人的,即便没看出李乾的后手,秦桧和蔡京也想把这个小小广闻司揽过去。
不管有没有用,总能算作一个后手。
李乾笑着道:“朕闲来无事的时候看一看便可,若是这个统辖,那个统辖的,太上纲上线反倒不好。”
“百姓们的话,随意看看就好,主要还是为了平息京城中的流言。”
“难不成二位卿家还想将此事正式做起来,让这广闻司与通政司一样,加一个正三品的广闻使?”
他笑着笑了笑头,道:“这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陛下圣明,百姓上的草书,就当是城中的流言、勾栏里的戏曲,闲来无事在其中寻些乐事便可,无需太过重视。”
通政使罗龙文躬身道:“还请陛下以奏章为重,以朝政为重,还是将广闻司衙门单独立在三省六部之外较为合适。”
他是通政使,自然不愿意再见到一个职能、地位都相似的衙门出现。
罗龙文想要淡化这个广闻司的存在,可要是这玩意儿被纳入了一个部门中,头顶上有了大哥罩着……
那这广闻司的地位就会不可避免地开始提升。
“陛下,若取通政司之例,广闻司确实不该归于其他衙门管辖。”
吏部右侍郎吴省兰也道:“同为掌上奏进言的衙门,通政司完全独立与三省六部之外,广闻司应当也是如此。”
魏征也再次开口道:“陛下,臣也以为广闻司不该受别的衙门统属。”
李乾笑着点点头:“几位卿家所言都有道理,甚合朕的心意。”
秦桧见状也没了咒念,无奈地道:“陛下,那这正八品的广闻司司务该从何选拔呢?”
李乾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管的还真是挺宽的。
“事发突然,这广闻司之事,朕也是一时之想法,只能先试一试。其中具体细则,朕一时也没有想好。”
他沉吟了片刻,抬起头来道:“先从翰林院选一个顶上吧,后续如何,朕考察之后再定。”
“是,陛下。”
吴省兰当即应声道:“吏部定会尽快定好人选,呈送陛下圣断。”
李乾笑望着秦桧和蔡京:“秦相和蔡卿家觉得如何呢?”
还能如何?
你踏马都定下来了,还能怎么着?
两人齐齐拱手道:“臣等并无异议。”
要是大事争一争也无妨,可若是为了这么个八品的蝇头小官,就和皇帝在朝会上顶牛,那实在是殊为不智。
“好。”
李乾微微一笑:“若没有别的事,那就散朝吧。”
百官没人应声,李乾起身向殿外走去。
大臣们也怀着复杂的心情,依次退出大殿。
不管怎么说,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草书之事终于即将结束。
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整天被人以异样的眼神看着。
至于那新出来的广闻司……下意识便被人忽略了。
八品的职位,定然不能作为转迁之阶,所以这地方对京官的升迁毫无帮助。
而筛选百姓草书,向上传递的事儿,也不像是什么肥差,不会有什么油水。
这么一个既不能升官,又不能发财的地方,时间一长,谁还记得?
也不对,说不定会成为发配官员的好去处。
以后再贬了个什么官,也能直接扔到那里去,整天和泥腿子们粗鄙的草书打交道……
紫微殿中,李乾面上却是带着笑意。
多亏了这么多天的铺垫吗,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要这广闻司的架子搭建起来,李乾就能慢慢地往里面填充东西,令其不断丰满起来。
当然,不能一蹴而就,要是李乾现在就满城的发行报纸,必然会让大臣们跳脚。
这种事儿要慢慢来才行,而且这广闻司的司务,必须要选择一个可靠、而且有能力的人。
“义父,是不是以后就不能再去传那些小草书了?”
吕布神色还有几分失落,显然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差事。
“别急,以后还有机会。”
李乾笑着道:“日后朕还会安排你做这种事儿。”
经历了近些日子的事儿,他深刻地体会到了有一群听令于自己的,能做这种暗中营生的人有多么重要。
就拿这广闻司的成立之事来说,要是没有吕布、老太监他们的配合,定然是不可能完成的。
若李乾自己在朝会上提出来,那就太过突兀,定然会被百官警觉。
而现在有那些谣言的影响,广闻司是为了消弭城中的谣言存在的,这就让事情顺理成章。
李乾觉得百官也能想清楚,有这么个地方,百姓们有了宣泄和开口,谣言会消散的更快。
所以他们也默许了成立这所谓的广闻司,才能让李乾一偿所愿。
这次尝到了有人替自己暗中做事的甜头,他不想放弃了。
下意识地,李乾想到了两大着名特务机构,锦衣卫和东厂。
他打量着眼前的吕布和老太监,不断点头,越发觉得这两人是可造之材。
“义父?”
吕布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忍不住开口问道:“不知道何时还要再去撒小草书,布也得提前做准备才行。”
李乾回过神来,笑着道:“不是撒小草书,而是去做别的事。”
他站起身来,望着吕布,面上还带着几分笑意:“奉先,你放心,以后这种事儿绝对不会少的。”
吕布一脸惊喜:“谢义父!”
李乾微微一笑:“不过不能着急,朕还得好好想想。”
锦衣卫和东厂这玩意儿可不同于广闻司,这可是文官最为痛恨的特务政治,就算武将们对其也不一定有什么好感。
要想把这玩意儿堂而皇之的推出来,可要比广闻司难多了。
……
朝会散去之后,皇宫中的衙门便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在某些特殊事情上,朝廷总是有难得的效率。
中书省的诏令很快拟完,通过了皇帝、门下省的批示,发往京兆府。
不到中午,一张张告示就在城中贴好了。
炽烈的阳光下,有许多好事的百姓围在京兆府衙门的申明亭前,好奇地观望着里面的人和告示。
“怎么回事儿啊?听说以后不让看小草书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朝廷不管这事儿吗?”
“这些当官的真是吃饱了撑的,写个小戏文都能碍着他们啊?”
“你写的是戏文?别人不说,你自个还不清楚吗……”
不仅是京兆府衙门前,永寿、兴安两县衙门前也有不少百姓正在围观,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别嚷嚷,别嚷嚷,这下边好像还有字儿呢!”
“……可将文书递交至广闻司,严禁私下传播……广闻司审查筛选后,呈送至宫中定夺……”
“这什么意思啊?广闻司是个什么地方?”
“还能交到宫里?这么厉害?”
“厉害啥?给你交上去,到了公堂上还不让官老爷打死?”
“就是啊,这是骗你去送菜呢,真是笨……”
大多数百姓并不具备写那些小草书的能力,而有能力写的人大多却不怎么相信这事儿。
谁不知道那些当官恨小草书都快恨的牙根痒痒了,你现在凑上去,那不就是找死吗?
而且,你闲着没事儿干,往那地方写那八卦事儿干啥?
人家给你发钱,还是给你发粮食?
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
而且这种事儿从来都是私下里传的,还没有你写了领导的八卦,上交到人家手里的事儿。
不过有了这广闻司的事儿,终究还是分散了城中百姓们的注意力,让大家的怨气稍稍减弱了几分。
又不是完全不让你写,是你自己不敢过去而已,怪得了谁?
只是,这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胆大的人。
“反正也没说要写名字,难不成写都不敢写了?”
人群后方传来一道豪放的声音,引得百姓们纷纷侧目。
一个身着圆领黑绸袍的中年人正提着一包行李,从小马车上跳下来。
“这个广闻司在哪?我还偏要写写看看。”
围在外面看热闹的几人一边感慨着愣头青,一边笑着问道:“这位朋友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想必来头不凡吧?”
那举人傲然一笑:“不才,在下正是从汉阴郡而来,到京城赶考。”
众人一边称赞他,一边悄悄离远了几步。
那人也不在意,洒然一笑,便大步走向了前方的京兆府衙门。
诸多百姓见他真敢上,一边感慨他的勇气,一边觉得很不理解。
难道这人真是闲的蛋疼了吗?
那举人大踏步走到京兆府衙门前,问守门的两人壮班衙役道:“请问那告示上的广闻司究竟在何处?”
“不知道。”两个衙役都摇了摇头:“不知道有这个衙门。”
“不知道?”
那举人皱眉,反手指着申明亭方向:“那告示上写的明明白白,能写了东西递到广闻司,你们怎么不知道?”
两个衙役本来是丧门神般的存在,往常路过京兆府的百姓见了他们都绕路走。
只是今天却被人这么质问,一时间都气的牙根痒痒。
但眼前这人是个举人,这种人最是难缠,一旦沾上比牛皮糖还恶心,非得粘掉你一块肉才肯罢休。
其中一个衙役只得强忍着厌烦道:“我们确实不知道,你还是到别处问问吧。”
“你们京兆府贴的告示,反倒让我去问别人?”
那举人吹胡子瞪眼地望着这几个衙役,不过他似乎也知道这些小吏很难缠,所以也没有进一步的过激举动,而是骂骂咧咧地转身回去了。
“真晦气……”
这边的百姓好奇地望着愤愤而归的他,直到举人解释后,才惊讶出声。
“他们也不知道广闻司?”
“说来也奇怪,我从小就是在京城里长大的,也没听过又什么广闻司啊?”
“谁知道呢?这玩意儿是不是官府拿出来糊弄咱们的啊……”
虽然只有少数人才敢去这所谓的广闻司,但这件事儿还是代替小草书,成了城中百姓们的交谈热点。
而在皇城中的李乾,也在为此事头痛。
“翰林院就剩下这么几个歪瓜裂枣了吗?”李乾无奈地望着眼前吏部送来的名单。
下方的吴省兰大汗,就算这是真事儿,可您老也不能这么说啊!
“陛下,这几年翰院是人才凋零,有些青黄不接……”
李乾轻轻叹了口气,也明白他的话。
在曾经的大乾,翰林院也辉煌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自从李乾的爷爷英宗皇帝开始,这一切就变了。
翰林院强盛的根基在于皇帝和日讲制度,他们负责东宫皇储的教导,负责给皇帝日讲,也就是讲课。
这样的一个部门,想不强盛都难。
皇储登基之后,怎么可能亏待自己的老师呢?
翰林院也由此渐渐发展成了一个非常清贵的衙门,出过不少宰相、尚书。
但后来这种情况渐渐改变,原因还是出在皇帝身上。
那位英宗皇帝当皇储时就不是省心的主,从李乾也从书籍上看到过那位老人家的事迹,不得不说,比自己会玩多了。
他在东宫时就异常排斥翰林院的老学究,到了当上皇帝,更是直接停了日讲。
换句话说,这位不仅是天天旷课,而且还直接把老师给辞退了。
而李乾的爹,也就是穆宗皇帝的行为同上面这位也是如出一辙,一看就知道这是父子俩。
到了李乾这里……只能说祖孙三代的基因很强大,他又干出了一样的事儿。
在这一连三代的努力下,翰林院从一个清贵无比的衙门,渐渐沦落到了现在狗不理的地位。
其实在李乾看来,翰林院衰落的例子特别适用于“权力中心论”。
皇帝就是权力的中心,谁更接近皇帝,谁就能掌握更多的权力。
当然,那是曾经的情况,如今早就不一样了。
权力的中心早就从皇帝身上分散了出去。
但只要李乾肯努力,权力还是会渐渐地转回他的身上,毕竟皇帝才是名正言顺的万民之主……
下方的吴省兰望着神色不定的皇帝陛下,心中也是有些忐忑,忍不住解释道:
“陛下,这广闻司的司务是正八品,吏部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将六品、七品的人贬官放到广闻司。”
“而在翰林院之内,八品官员只有翰林博士、典籍,九品官员只有翰林侍书和翰林待诏。所以可供选择的人也就不太多。”
现在翰林院的烂归烂,但还是有一个清贵的名声。
但广闻司那种地方……去了肯定要天天和泥腿子们打交道,这清贵之名也就没了。
所以根本没人愿意舍弃翰林院的唯一优势,往新成立的广闻司跑。
李乾揉了揉眉头:“朕知道了,但这几个人……”
他翻动着这几个人的资料,实在是有些无奈。
其中要么是在翰林院熬了许多年的书呆子,要么是六十多岁马上就要致仕的老头儿,这样的人怎么能用?
吴省兰讪笑着道:“陛下,您不妨先就和挑个人先用着,再等几个月,等到明年的新科进士出来,再从其中择一良才,充任广闻司司务之职。”
“那些进士们眼界都不高,给这么一个官儿,想必有大把的人都愿意去。”
李乾闻言考虑了片刻。
现在是十月多,殿试则是在明年四月举行,也就是说……还有半年?
李乾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道:“那就先从这些人里面挑一个。”
没办法,他当时在朝会上都说了,要在翰林院里边选,现在也不能刚转过头就不认账。
而且半年时间,已经足够大臣们适应广闻司,到时候自己再整出什么报纸来,他们应该也能接受……吧?
“吴卿家,你觉得哪个人比较合适?”李乾望着吴省兰。
吴省兰干笑一声,对李乾道:“陛下,臣以为翰林院典籍常秩此人为人正派,持事有度,或可帮陛下操持广闻司。”
李乾翻动着手中的一沓文书,不一会儿就翻到了这个叫常秩的人。
“常秩,汝阴人,年六十七……”
李乾看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地抬起了头,望向吴省兰:“不知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不挑个年轻力状的吗?
吴省兰急忙解释道:“陛下,常秩此人虽然老迈,然而才学过人,学识渊博,人品正直,遇事自有一番气度。”
“若令此人掌管广闻司,或许不会有大作为,但也不会犯什么大错,最为稳健。”
“而且这广闻司也是与百姓接触的衙门,若选一老成之人去主持,也会让百姓更加敬重……”
李乾听了一会儿,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还有这种门道。
吴省兰话中的意思是,大乾人骨子里都有尊老爱幼的优良思想和传统。
不需要常秩这个广闻司司务有多好的名声,只要他不去作恶,不臭名昭着,前去递文书的百姓看在老人的份儿上,也不会对他太过无礼,也不会太吵闹。
如此一来就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争端。
李乾轻轻点头,这貌似也有些可行?
“好,既然吴卿家都这么说了,那就依你之见。”
“将常秩调任广闻司担任司务,至于两个司丞就一定要选年轻力壮的人了,替着司务做一些力气活也行。”
“是,陛下。”吴省兰当即应声。
李乾又接着道:“广闻司衙门选好在哪了吗?”
“回陛下,已经选好了。”
吴省兰当即道:“臣和通政司商量了一番,准备将其放在皇城南门,通政司之侧。”
“让通政司空出几间值房来,给广闻司用。”
李乾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妥。”
“通政司接的是百官奏章,放在皇城之南自然合适,但广闻司接的是百姓的文章,又如何能放在皇城?哪个百姓能递的进来?”
吴省兰一脸敬佩地拱了拱手:“陛下圣明,思虑周全,臣就没想到这点。”
李乾却不会被这种马戏骗住。
说吴省兰没想到这事儿,可能性不大,这货大概是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是故意那么说的。
留下一点非常明显的错误,交给上司来指正,给上司留下一点改进余地和指点的成就感,这货真是……
老职场人了。
李乾没理会这个,而是接着问道:“能不能让京兆府衙门空出靠外的一块地方来?先把广闻司的衙门安置在那里。”
“广闻司衙门里的一应杂务、防卫工作,全都由京兆府衙门的衙役负责。”
吴省兰当即拱手道:“是,陛下。”
“臣这就回去同京兆府商讨一应事宜。”
“好。”李乾点点头:“若他们还有疑问,就让王令尹来寻朕。”
“还有,常秩若愿意去做这个广闻司司务,就让他上任之前来见朕一面。”
这个衙门性质特殊,自己还是要重视起来的。
“是,陛下。”吴省兰再次应声:“常秩年将致仕,定愿意在最后几年为君分忧。”
他已经从李乾的话中体会出来,皇帝陛下似乎格外看重广闻司这个衙门。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如之前的打算一样了。
李乾却是一愣,从吴省兰最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意思。
不过他也并未多说,而是任由吴省兰就此告退。
不得不说,有李乾的嘱咐,吏部的效率还是蛮快的,京兆府那边也没什么异议。
只是几个房间,几个做杂事的衙役,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很快就办的妥妥的。
而与此同时,李乾的第一任广闻司务,也来到了他这里。
“臣翰林典籍常秩,参见陛下。”
李乾的政事堂中,还是头一次进来绿袍官儿,这让他都有片刻的失神。
这人容颜苍老,鹤发白须,腰背也有些许的伛偻,只是身上的精气神还是足够的,双目明亮,并不是那种老的动不了的人。
这也让李乾暗暗松了口气,吴省兰也不可能给自己推荐那种太不靠谱的人。
“常卿家,请起。”
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李乾还喊道:“大伴,赐座。”
“谢陛下。”
常秩明显有些惊讶,先是谢了恩,随后才坐到了圆凳上。
“常卿家。”李乾笑呵呵地望着他:“以后升任了广闻司务,可莫要再自称翰林院典籍了。”
翰林院典籍是从八品,而广闻司务则是正八品的官,升任一说倒也合适。
只不过李乾知其一不知其二,京官的品级的含金量高于外官,可从前的翰林院鼎盛的时候,翰林院的官员品级还要高于京官。
正六品的翰林侍读充日讲官,是敢和正三品的六部侍郎叫板的。
所以,听了李乾的话,常秩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眉宇间也闪过一抹说不出是落寞还是无奈的意味。
“陛下,臣不过一无用之身,在翰林院治学多年,所接触都是经史子集,只会纸上谈兵,并未与百姓有过太多交集。”
“如今贸然接此重任,唯恐辜负圣恩,办不好广闻司的差事。”
李乾闻言一怔,倒是对他高看了一眼。
不管能力如何,他能认识到自己的缺陷,有这种自知之明,就足以让李乾另眼相待了。
实际上,这也是如今大多数所谓“清贵”官员的通病。
只会嘴上指挥,真办起事儿来一塌糊涂。
“无妨。”
李乾如今都把人叫过来了,怎么可能还摆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他早就权衡过常秩的优劣了。
“常卿家,你不必太过担心。”
李乾笑着道:“之前吴部堂向朕举荐了你,朕又看了你这些年的履历,方知翰林院中竟然有常卿家这般遗才。”
“从前担任清贵官职,而后在朝中做的不错的大有人在,比的祠祭司员外郎李格非,先前便是国子监的太学博士,如今照样把礼部的差事做的很好。”
“今日广闻司之差事,也不过是一个历练,待常卿家熟练朝政之后,朕再有安排。”
当然,前提是你做的很好。
常秩却没吃李乾画出来的大饼,而是苦笑着道:“陛下,近年来臣身子渐渐不适,恐怕已不能再担任要职了。”
“臣只想再为陛下效力几年,便乞一无用骸骨归乡。”
正常来说,大乾的朝臣们是七十岁致仕。
有许多混不下去、或者不愿意接着混的官儿致仕的早,还有很多混的很好,很当红的官则可以更晚致仕,甚至干到八九十都不奇怪。
李乾却笑着摇摇头,跟他客气了两句:“常卿家的身子骨儿还是很健朗的嘛!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朕安排太医院的人过去为你瞧瞧。”
常秩苦笑一声,做了一辈子官都没这待遇,怎料临到致仕了,却被想起来了。
他正要再言,政事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吴国的捷报来了!”老太监的特色公鸭嗓远远就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