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泉顺着水脉出城而去,在城外的秀水河畔探出了头。
城中绝对是不能待的,罗府中人发现有恨之人死了,他逃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他上岸躲于一棵歪脖树后,往回看时,一大早打开不久的城门,很快又关闭了。
安泉一怔,因为他,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地封城吗?
有恨之人说,第一件事是取得一檀木匣,木匣在窗外右首一尺,如何取之,都是有恨之人教他的。
取到木匣自然是要打开看了。
记得他问有恨之人取到木匣后干什么?有恨之人没好气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那就打开看看,人嘛,好奇心总是很重的,尤其是十几岁的少年。
撕开包的严严的油纸,一只檀木盒子出现在眼前,盒子不大,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有恨之人并没说。
安泉见匣盖与匣身竟用树胶封死,暗自腹诽有恨之人之谨慎小心过度。
这树胶的粘力大的惊人,安泉使上了水灵气息才将其揭开。
打开一看顿时呆了眼,怎么装了一团雪白的棉花呢?
看来,玄虚应在棉花中。
一团棉花在手中捏来捏去,结果被他捏出了一枚钥匙。
见到钥匙的一刹,安泉口水差点流出来,发财了,黄金打造的一枚钥匙,虽然个不大,没多沉,但省吃俭用点,够花上两年了。
我虽然没含着金钥匙出生,但现在却拥有了一枚,也算是人生的一次转折吧。
安泉快乐地想着,还不忘在口中将钥匙没齿的地方轻咬了下,古人诚不欺我,是软的。
可以想象贫穷的人第一次得到黄金的感受。
安泉快乐过后,被水灵滋润的越来越灵活的脑袋开始转动了起来。
有恨之人费尽心机藏了这枚钥匙,肯定不是给我换银子花的,这枚钥匙一定有秘密。
若想知道这钥匙的秘密,想来就得完成后两件事情,肯定就有答案了。
将钥匙贴身藏好,安泉开始回忆起有恨之人给他讲的那个故事。
故事自然与鹿王府有关,鹿王是当今大周国皇帝的六弟,传说他出生那天,先皇梦到一只仙鹿降临,后来册封王子时,封他为鹿王。
鹿王武元坤很聪明,很受先皇宠爱,于是太子武元极很是妒忌,因为有传闻说皇帝有废长立幼之意。
等至鹿王十九岁时,身体尚算健康的先皇突然暴毙了,据说暴毙当天饮了鹿王亲手酿造的百花仙酿。
后来,太医验出酒中有虞美人花,正是此花的毒性诱发了先皇的脑疾,致使其癫狂而亡。
然后以太子为首的皇家诸子率刀卫到鹿王府兴师问罪。
鹿王百口莫辩,被迫出逃,在天隆大道被太子一系截杀。
一场血战后,鹿王府的高手死伤几尽,有恨之人自称是鹿王座下第一高手,一路护了鹿王逃亡,结果在城外被百名高手包围,以封灵秘术封了他的水灵之体。
而鹿王就此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行踪成谜。
被抓后,他被严刑拷打,让他供出鹿王的一切秘密,他宁死不说,被关押于罗府水牢,一直至今。
听到这个故事的安泉当时的表情是瞠目结舌,皇家内斗之事历来皆有,但斗的这么波澜壮阔的却是少见。
现在,安泉对于有恨之人的话是持怀疑态度的,首先太子一党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势力,百名御刀境高手从哪里冒出的?
显然这里面有隐秘。
鹿王定然是有天大秘密的人,才能诱使这么多高手同时出手。
然后呢,有恨之人为什么没被关到天牢中,却被关到罗府的私牢?
这里面肯定又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这阴谋至今都没有停止,因为鹿王府中潜伏着绝顶高手,因为铁甲刀卫竟在这荒废许久的王府外巡逻。
而他一位普通的小厮下人,上天注定似的,鬼使神差地就卷入了其中。
不得不说水灵之体确是不凡,让得到它的宠儿修行起来异常神速,头脑也变地异常灵活。
安泉突然间有了个念头,毁了黄金钥匙,远远逃离大周国,隐姓埋名去平淡地度过一生。
这样的生活平淡如水,无风无浪,是非常不错的。
但,已经答应了有恨之人继承了他的恨,去替他办事,替他杀人。
可有恨之人已死了,我食言而肥怕什么?
食言而肥乃小人行径,若非有恨之人,我定被一刀一刀活剐了,那将是多么悲惨的事情,想想都毛骨悚然。
摸了摸贴身而藏的钥匙,安泉心下一阵惭愧,有恨之人为了救我而死,哪怕是有所目的,但救我之命确是事实,哪怕我不能替他杀人,但这三件事情我起码要替他完成,这第一件不就已完成了。
安泉千思万绪后,还是决定去完成这三件事情,以报有恨之人活命之恩。
当时有恨之人说办完这三件事,自然知道要杀的人是谁。
杀人嘛,也不知道我有那个本事杀没有,况且杀人的事我可真下不了手。
想起杀人,安泉就又是为难又是头痛。
第二件事是到大郑国龙启山的龙洞中取得一只铁匣子。
大郑安泉只是听说过,好像是在大梁的西边。
而大梁在大周的南边,如此还是渡江到大梁去,再取道去大郑。
想想要回到大梁去,安泉突就有一种归乡的感觉,青杭城里那群乞丐也不知道还认识我吗?
有恨之人的尸体被横陈于罗府后院的一间偏房里,这间偏房阴寒异常,却是放了许多冰块,让尸体暂保不腐。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了,罗啸天微躬着身进来,迎入了一锦衣人,这人脸方正,眼狭长,鼻高耸,神色阴沉,似别人欠了他千万两银子,那人却一命呜呼,他再也要不回了。
谁都能看出他很生气,但当他见到那布满了一百道狰狞刀伤的尸体,他却突地笑了。
笑地很开心,很不尊重逝者,还很变态。
罗啸天自觉自己暴虐无情,但他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眼前这人的境界。
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冷酷至极的开心。
能把冷酷和开心同时完美演绎的人,罗啸天活了五十多年了,尚是第一次看到。
他对锦衣人的了解似乎深了一层,但又似乎更加捉摸不透。
于是他的心里又多了一分敬畏,他的身体更向下躬卑了一分。
“死的好啊,终于舍得死了。”锦衣人边走向尸体边道。
而当他看到有恨之人惨白的脸时,他就怔住了。
那张惨白的脸上的表情竟也是在笑着的,是发自内腑的笑意,与他方才的笑完美的吻合。
锦衣人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地极丰富,恼怒、厌恨、嫉妒、仇视等等所有负面的表情在脸上不停变幻,以致于看起来似乎有些扭曲。
他在笑,笑谁?是在笑我吗?
百刀加身无异于传说中最残忍的百兵之刑,他应该绝望,痛苦,但他为什么死之前却在如此的笑?
这个笑,突然令锦衣人心间陡竟生出那么一丝丝的恐惧。
这丝恐惧乍就若导火索,径直将他疯狂的引爆,他心火怒焚,由指间飞射出纯蓝的火焰,刹那将尸体点燃,轰然就烧作飞灰。
那个笑,在火灵怒焚中梦魇般的消失了。
一侧的罗啸天已是冷汗打湿了衣衫,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修罗,你说那孩子是他宁可任百刀加身,也拼死扯开铁栏放走的?”锦衣人突道。
罗啸天低声道:“十之八九是。”
“那些秘密,你说他会告诉那孩子吗?”锦衣人又问道。
罗啸天想了想,道:“也许说了,也许未说。”
“修罗,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吗?”锦衣人声音陡然变地尖利,似乎很生气。
罗啸天慌忙道:“属下愚蠢,还请陛下训示。”
锦衣人冷哼了声道:“他临死前,一定将以前布好的局发动了,而关键就在那个孩子。”
顿了下,他又道:“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够在死前笑地比朕还要开心?”
罗啸天闻言一怔,听锦衣人又道:“念你丧子,犯下的过错朕就不追究了,后续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罗啸天自然知道,称是后,锦衣人便即离开了,甩袖之间,袖底绣的金龙宛若飞舞。
罗啸天恭送其离开后,依照锦衣人的吩咐,将有恨之人的骨灰收集起来,投入到了排污沟渠中,真是至死都不忘羞辱。
而大安城中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不少御刀境的高手都出动了,但安泉若人间蒸发,彻底消失于大安城中。
当安府中人得知安泉那小厮竟惹出这么大的动静,上至安相下到马夫无不觉不可思议,这软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厮安泉,究竟现在在哪里,是生又是死呢?
而安泉现在却在为吃饭发愁着,快一天了都没吃东西了,现在是腹鸣如鼓,饥肠辘辘。
他现在大安城五十里外的一片荒林中,官道自然不敢走,他专挑偏僻处前行,当肚子提出严重抗议时,他不得不先解决这个民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