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墨让俞凛先一步回家去通知大夫, 就在门口等着, 这么多人得了风寒, 俞墨生恐已经变成了疫症。家里还有个大肚婆, 必须得注意着儿, 至于其他人, 俞墨提醒过, 他们非要跟着，也只能这样了。
到了家门口，大夫自己上的马车, 面色凝重的开始把脉，片刻后，神情松了松, “虽然有点儿严重了, 好在只是风寒，吃几贴药好好养几日也就没事了。”
俞墨这才松了一口气, 把叶惊澜背了回去, 喝粥吃药然后就裹着厚被发汗睡觉。顾怀陵其实也有点儿征兆, 只是不明显, 也被摁着喝药然后休息了。
顾父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今年是怎么了？
儿子不如意, 女婿更是惨, 两场都是被背着回家的，这场乡试怎么那么磨人呢！
顾父完全不敢去问两人有没有把握，其实心里已经有点儿绝望了, 想着三年后还要再来一次, 脑海里划过的，是贡院门口那几次被人抬着出去的学子的模样。
要是哪天怀陵也被人抬着出来，顾父觉得自己一定会疯的！
甚至生出了一种别让他考了，左右他已经是秀才了，也有名声在了，也能找个比较好的前程了的想法。
周氏已经四十了，她完全没有再生的想法，顾父就顾怀陵一个独苗苗，他真的不能忍受他出事。
得知道姐夫没出什么大事，大哥也还安好，顾怀月彻底松了气，然后就想起顾父了，提着裙摆垫着脚尖悄悄往外走。
“你再跑，就别认我这个爹了！”顾父咬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
顾怀月身子一颤，撇着嘴回身，已经彻底张开的明艳小脸上既有惧怕也有委屈，老实站直了身子，“爹。”
“你别喊我爹，我不敢当你这种主意这么正姑娘的爹！”顾父显而易见的迁怒了，“你大哥，你姐夫对你不好吗？乡试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躲出去了？便是有你嫂子和姐姐打理，你也该尽一份心才是，这是你身为妹妹该做的。”
“没有他们有你的今天吗？！”
“我没有！”顾怀月喊冤，“大哥姐夫要用的东西，好前一段时间我就已经和阿姐嫂嫂商量过了也准备好了，这三场考试，入场出场我都去送去接了！”顿了顿，小声补充，“只是没让您看见而已。”
“合着就躲我一人，是吧？”顾父冷笑道。
顾怀月垂着头不说话，以沉默回应。
她也生气了。
什么叫没有他们就没有自己的今天？
顾父看到顾怀月居然还气上了，“我是你爹，我会害你吗？你一个待嫁的大姑娘，你不在家好好养着，天天出去抛头露面，你真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顾怀月没说对不对，只耿着脖子道：“我喜欢做生意。”
“你喜欢你喜欢！”说到这个顾父就气得跳脚，“你喜欢你以后就不嫁人了吗？你成天抛头露面，你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哪个好人家敢要你？！”
顾怀月红着眼看着顾父，“你找的那算是什么好人家啊？”
顾怀月已经十六早就该相看人家了，便是她不急，其他人也要问了，顾软软问了她几次，她都不肯应，顾软软只好拖着顾父那边。
谁知一直没等到消息的顾父以为芙蓉城的人家看不上怀月这个乡下丫头，就在安汉县给她找人家，他也是尽了心，找了三家让怀月自己选，顾怀月也给面子回去了一趟，然后两人就开始吵架了。
“那个孙家的童生，是，十七岁的童生虽然不能跟大哥比，也比平常人好上许多了，但您看看他那个寡妇娘，成天儿子儿子挂在嘴边，一个童生而已她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我大哥还是秀才呢，我骄傲了吗？！”
而且这个婆母一看就知道一切以儿子为重，嫁过去除了受苦还是受苦！
“李家的那个更好笑，是，他性子和顺，家境还算得上殷实，但您瞧瞧他前面那六个姐姐！一大家子人的独苗，我嫁过去要是生不出儿子，不是活活生孩子生死就是被扫地出门！”
谁能保证一定能生儿子？
“那赵家呢？”
“赵家那小子你小时候也是一起顽过的，都是知根知底的，那孩子性情有多好你也清楚，怎么也不愿意呢？”这是顾父想不明白的地方。
顾怀月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是，人是好的，家穷得晚上都不用点蜡烛了，用顶上的月光就行了。”
“是，赵家是穷。”顾父试图讲他的道理，“他穷，但你有钱呀，嫁人不就图一个人好吗？而且赵家小子确实努力能干，只是少了一番机遇而已，你嫁过去帮扶帮扶他，说不得他就青云直上了呢？”
儿子一直在念书，顾父偶尔也能拽个词了。
“凭什么呀爹？”说起这个顾怀月就觉得好笑，“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这还没嫁呢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去养他了，这凭什么呀？只是知道他是个好人而已，我又不心悦他，为什么要这么上赶着？”
“而且现在是个好的，谁知道以后呢？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真到了那一天，自己亲手养出的白眼狼把自己扫地出门，那才叫好看！”
“行，你都有理由。”顾父也不想和她争论了，“那你喜欢啥样的？你现在不是能耐大吗？你自己去悄悄打听行不？打听好了给我或者给你哥给你姐透个信儿，让她们去撮合，行不？”
顾父现在只想把这个糟心的女儿赶紧嫁出去。
“我现在不想嫁人。”
“我只想挣钱。”
事情又被她整回了原点。
“砰！”
顾父一脚踢翻了旁边椅子，震怒异常，“挣钱挣钱，你就知道挣钱，你能有多少能耐？！你不就是靠着你姐靠着俞家，就凭你一人，你能挣什么钱！”
这是顾父最不满意的地方。
他平生最要面子，也绝对做不出卖女求荣的事情，家里的火锅店，若非那方子是软软想出来的，他再穷都绝对不会用的。事实上，若非当初叶惊澜真心上门求娶，顾父也是不乐意大女儿这门亲事的。
齐大非偶！
要是叶惊澜坏了心，他连给女儿撑腰都做不到，家境差的太远了。
幸好，至少目前来说，大女儿过的还是很好的。
他只想一家人安安生生过该过的日子，最初顾怀月开铺子时，顾父还是赞同的，毕竟大女儿手里有钱，帮扶一下妹妹也可。
但你不能一直帮啊？而且这本来就是在用俞家的人情！
随着顾怀月的铺子越开越多，顾父就越来越不高兴，开一个留着当嫁妆也就罢了，还一直开，这和吸血虫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告诉你很多次了！”顾怀月也快崩溃了，“除了第一个铺子确实是小舅舅和姐姐他们帮着我开起来的，后面四个都是我一点一点亲手掌握所有慢慢弄的，是我一个人弄得，没有别人帮我。”
“当初他们借的，我已经十倍百倍还回去了。”
从不否认别人的帮助，也一直心怀感激，但不能否定自己所做的努力啊！
红着眼看着顾父，“你怎么就看不到我一点好？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没用吗？你就不能信信那些铺子真的是我一个人弄得红红火火的吗？”
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没有让有顾父任何改变，他看着顾怀月，像看一个怪物。
“你跟在你姐姐身边这么久，你为什么没有学到她半点好？”
在顾父心里，大女儿就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在家时孝顺父母，出嫁后温柔和顺操持家事，样样出色，老家那边提起顾软软，哪个不竖大拇指？
小女儿呢，幼时骄纵，长大后更是离经叛道，没有半点好姑娘该有的样子。
这句话，顾父也同样说太多太多次了。
“啪！”
顾怀月猛地挥向一侧打落花瓶，花瓶在顾父脚边碎了一地。
“她是她。”
“我是我。”
“我们从来都不一样！”
“你还敢———”顾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话没说完顾怀月就直接抬腿跑了。
“孽障，孽障啊！”
顾父气得手都在抖。
*
顾怀月一路低着头跑进了蔷薇院，顾软软正在床边守着叶惊澜睡觉，听到脚步声回头，就看到怀月满脸泪痕的跑了过来，连忙起身，拉着她去了外间，‘怎么了？怎么了？’
“哇，阿姐，我好难过啊！”
抱着顾软软就开始痛哭。
把顾软软急得不行，偏她埋头哭得起劲，也看不到自己说话，顾软软只好抱着她，不停的给她拍背。
‘不哭了，不哭了啊……’
顾怀月痛痛快快哭了好一通，才勉强收住了泪意，抬头时眼睛鼻尖通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顾软软。
知她缓过来了，顾软软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这么大的姑娘，还哭鼻子，羞不羞？’
顾怀月一边喝水一边愤愤，“还不是爹，他真的太气人了！”
顾软软对于他二人争论的点知道得一清二楚，试探道：‘不如，再让小舅舅去说一次？’俞墨已经去帮着说过一次了，很认真的告诉顾父，现在怀月所拥有的一切，真的没靠俞家，都是她自己辛苦挣来的。
但顾父自有一套逻辑，便是俞墨也说不通，只当人是客气，顾怀陵叶惊澜也跟着劝过，通通铩羽而归。
“呵！”顾怀月冷笑，“他又听不进去，说再多次又能怎样！”
顾软软想了想，还是尝试劝她，‘我不是帮爹说话……哎，你先别恼，你先认真听我说完。’
‘先说铺子的事，这事真的很好解决，只要你嫁了人，只要你夫家不管这事，爹也绝对不会过问，他一直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咱们日子过的还算好，他就是看不顺眼，也一句都不会多说。’
‘再说嫁人，是，姐姐知道你现在不想嫁人，你只想多挣点银子，但怀月你想想，你生活在这里，你已经过了十六了，便是马上相看等真正成亲也是明年后年的事情了，要是再拖个两年，你都快二十了，按律法，二十还不嫁人，是要罚钱的。’
见她眼睛一瞪，顾软软就知道她会说什么，连忙继续道：‘是，你有钱，你不缺那点罚款，但你想过爹吗？’
顾怀月神色一呆。
‘是，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那爹怎么办？姑娘都二十还不嫁，这爹怎么想的？都成老姑娘了，这爹也太不行了，再不重视女儿也不能把人一直拖着……’
‘这些闲话，想想都知道肯定很多人说。’
顾软软语重心长，‘不是我吓你，爹这人最重面子了，要真到了那地步，说不定他都会和你断绝关系的。’
断，断绝关系？
顾怀月被这个词吓到了，她虽然很生气顾父，但真的没有恨他，更不想和他断绝关系。
见她怕惧的模样，顾软软又只好安慰她，‘没事的，这事就算发生还有好几年呢，而且爹现在生气，等乡试放榜应该就不气了，大哥应该没有多大问题的，到时候你再服服软，也就过了。’
‘你只好好想想，你到底想找个怎样的人。’
“好看的。”顾怀月这点倒是回得毫不犹豫，家里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便是新嫁进来的嫂嫂也是蕙质兰心，眼光早就被养刁了，而且自己生的也好看呀，为什么就不能找和自己一样好看的？
这点顾软软倒是清楚，顾怀月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她也不认为有什么，妹妹自己就生得好，明艳大方又活泼爽朗，当然也可以找个和她匹配的，没毛病！
‘除了这个呢？还有其他什么条件呢？’
以前听到这句话顾怀月都是不愿意去想的，因为她目前确实没有嫁人的心思，但今天顾软软的话她勉强听了进去，柳眉微颦，也还真的往深处想了想。
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呢？
见她真的认真去想，顾软软松了一口气，先前说了一大通，嗓子都有些干了，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
顾怀月没有想太久，或者说她想的太快了。
顾软软一口水还含在嘴里呢，她就已经想好了，她每每想到顾父那些出嫁从夫男子为天的话就一阵恼火。
“找个入赘的小白脸！”
“他必须什么都听我的，我说生孩子就生，我说不生就不生，我让他笑他就笑，我让他哭他就哭！我有钱，我养他，他负责貌美如花和听话就行了！”
看爹还说什么男子为天。
呸！
“噗！”
顾软软一口温水全部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