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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慕容晓晓为什么要暗中提点自己,绛月公主一直没有想通。母后最初想启用这个人时,她亲自出马替母后修剪枝杈,本以为又会多一个厌恶自己的人。

入宫廷内阁一年有余,慕容晓晓一向以乖巧、顺从的面目示人。而绛月公主也是在香柯的事情之后才与母后生出二心,她不知道正得母后器重的慕容尚仪为什么要站在自己这一队。

吴皇后掌权以前,殷朝官员唯关西士族门阀马首是瞻。吴皇后和殷贞宗斗了大半辈子,才和旧官僚们落得个平局。为了打破关西士族对朝堂的垄断局面,殷贞宗将前朝创立的科举制提上新高度。二十几年间,科举选拔出来的朝堂新贵已经颇具气候。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新科进士们承蒙皇恩提携,自然任帝后摆布,与门阀抗衡。

初任主考官的慕容晓晓,在皇后眼中是自己人,在太子眼中也是自己人。只有她知道,这一把她押注在绛月公主身上,赌公主能成为朝堂上的一股新势力。

明面上,慕容晓晓事事向吴皇后请示。背地里,慕容晓晓频频接收太子的指挥。在太子面前,她会透露吴皇后想要启用的人。在吴皇后面前,她也会传达太子想要启用的人。

榜单上墙,里边既有太子的人,也有吴皇后的人,但大多是偷偷拜见过绛月公主的人。

废掉太子,只不过是吴皇后动动手指的事情。没有人会真心依附太子。只有关西门阀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把敌人的敌人当做队友。

吴皇后称帝之心,路人皆知。既然天下人挡不住一位女皇,自然也就挡不住一位皇太女。至于蜀王黎献、荆王黎澹,早都被母后扔到了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远离西都,在朝中无依无傍,完全不是绛月公主的对手。

发现女儿与朝臣来往日益密切,吴皇后虽有戒心,但并未动手打压。她万万没有料到,女儿会因为一个贱婢香柯而对自己生出二心。更何况这许多日子以来,公主府中的眼线从未发现公主与香柯私会。吴皇后断定那毁了容貌的贱婢已被女儿厌弃,女儿仍旧是原来那个听话、好用的人!

太子处心积虑提拔黎氏皇族,吴皇后费尽心机提拔吴氏宗族。绛月公主在大婚三月后,身怀有孕。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是双方势力的平衡点。

自从公主有孕在身,吴战孜每日战战兢兢,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利用完了。说不定哪天公主一时兴起,自己就要人头落地。和公主做夫妻三个月,他见识到了这位和姑母一样翻脸不认人的小祖宗下手有多狠。

而绛月公主早已看透,就算自己除掉吴战孜,母亲依旧会再安排其他人做驸马。既然逃不出被掌控的命运,不如就留着吴战孜这个又窝囊又懦弱的幌子。

一批又一批年轻貌美的婢女被买入府中,还有公主的三千户食邑任他挥霍。最重要的是,贵为驸马再也不用上战场厮杀。吴战孜摇身一变成了礼部尚书,乐得快活。

人的天性,患得患失。吴战孜深知自己挥金如土、酒色生香的好日子都是拜姑母和公主所赐。姑母那里,自是好敷衍的,公主腹中之子就是他的功劳。至于公主那里,他也逐渐学会了迎合,默默撤掉狗皮膏药似的看守军士、奴仆眼线。

没有人可以把一根弦永远绷紧,吴皇后也一样。吴战孜每每报告的都是公主一切安好,她也就慢慢不再关注女儿的一举一动。

眼看一切进入风平浪静的状态,绛月公主再也忍不住对香柯的思念。

朗月晴空,绛月公主由两名婢女陪着在碧池边观赏荷塘夜景。随便编了个理由,打发走两名婢女,她便趁机独自前往香柯的房间。

伴着一声铁环轻撞门板的响动,绛月公主终于踏进这间令自己魂牵梦萦四个月之久的屋子。

香柯脸上遮着一块青色纱巾,坐在烛下全神贯注地执笔于黄纸上。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门会被推开,回首的一刹那,笔落在地上,泪水滴入纱巾。

绛月公主痴痴地站在门边,不敢相信眼前的枯槁之人就是自己日日梦见的香柯。

香柯匆忙地抹去眼泪,两只手又无助地摸了摸纱巾是否还在脸上:“公主……安好?”

绛月公主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安好,她惨得一塌糊涂。转身合住木门,她说服自己不许哭。

“姐姐在写什么?”绛月公主走到香柯身边,一手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一手拿起桌上的黄纸。纸上抄录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经文。

“是为茵儿和腹中孩子祈福的佛经。”香柯低下头,回避着公主的眼睛。

这左右闪躲的神态,刺痛了绛月公主的心。她曾把自己所有的不堪都袒露在香柯面前,可是香柯却不敢让她看到不再完美的容貌,难道自己在香柯心中就是个贪恋她身体的人?

公主两只手捧起香柯瘦削的脸颊,朱唇落在她的眉心,柔声道:“姐姐有何是茵儿看不得的?”

香柯面上的纱巾被公主的皓齿轻轻咬下,随着她肩头的战栗,飘落地面。

一道道瘀痕已经比先前淡去很多,但仍旧如钢锥一般戳得公主双目血红:“姐姐可怪茵儿不来相见?”

“不怪。我知道茵儿有难处,我给茵儿惹麻烦了。也知道……我这副样子,再也不能陪伴茵儿。”

绛月公主开始痛恨曾经的自己,从未对香柯表达过心意,每每摆出一副对她可有可无的态度,才让她此刻面对自己时如此卑微。

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绛月公主第一次对父皇之外的人开口表达自己的情感:“姐姐是茵儿的挚爱,不要再把自己当做侍奉于床前的玩物。茵儿不许姐姐不明白茵儿的心意,不许姐姐在茵儿面前用纱巾遮住脸,不许姐姐独自凋零在这房中。”

香柯终于等到了自己揣度三年之久的答案。

当溪鸣禀报绛月公主驾到会要阁时,慕容晓晓喜上眉梢,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公主了。

两人紧闭书房门窗,屏退左右,公主从袖中取出几张文书,递到慕容晓晓面前:“西都城中繁华街巷的铺面房契五张,东都郊野百亩田庄地契两张。”

慕容晓晓明白了公主的来意:“公主不必如此。”

“嫌少吗?”绛月公主莞尔一笑,“那慕容尚仪想要什么?想要进位份吗?正四品才人如何?”

慕容晓晓坐回到自己书桌前,不再言语。

绛月公主来的时候没想到会碰软钉子:“那慕容尚仪倒是自己说说,为何要帮本宫笼络新科进士?若说不出个眉目来,本宫今后可不敢再用你。”

慕容晓晓还是不开口,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暗恋人家吧!人家心里只有香柯,被拒绝了多丢人啊!就算不被拒绝,自己好端端一个高知女青年,穿越到1300年前不但莫名其妙地变弯了,竟然还上赶着想给公主做小老婆!

绛月公主最后一丝耐心:“莫不是担心母后知道你与我私相授受?”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台阶,慕容晓晓赶紧接住话茬:“嗯。忌惮皇后娘娘生疑。”

“本宫明白。”绛月公主说罢就独自走出书房。

两日后,新科进士赵昇命人将一块和田玉送到会要阁,并附书信,请慕容尚仪屈尊为他刻一方藏书闲章,酬金一千两。

慕容晓晓十分好奇,这中等人家出来的新科进士,哪来的一千两?

五日后,赵昇将藏书闲章转卖给了绛月公主,售得一千一百两。慕容晓晓才恍然大悟。

十日后,绛月公主假借殷贞宗之名,给会要阁送来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夜半时分,小太监搔首弄姿地来到慕容晓晓书房,她才知道这是个假太监。连夜让香榕把假太监送回公主府。

慕容晓晓不禁感叹:<黎茵这口味,真不是一般的重!>

眼看着慕容尚仪贪财不贪色,绛月公主便充分发挥起自己的洒金技能。慕容尚仪的墨宝、刻印、玉雕,很快就在西都坊间行情大涨。加之慕容晓晓的确造诣甚高,连勋贵之家都对她的作品趋之若鹜。没过多长时间,绛月公主就不再是幕后冤大头,附庸风雅的豪商们成了一茬又一茬的韭菜。

深谙1300年后韭菜种植技巧的慕容晓晓,开始收紧自己的产出,玩起物以稀为贵的把戏。金子是真的,银子也是真的,只有慕容尚仪一篇篇的绝句、律诗是假的。

愧对于被自己冒名的文豪时,慕容晓晓便会发奋学习,争取早日不再剽窃后人佳作。藏书越来越多,她却只挑着志怪小说看,文集、经史一打开就瞌睡。

绛月公主腹中的胎儿终于呱呱坠地,是一名男婴,吴皇后赐名吴崇。

皇后入公主府探视时,绛月公主拖着产后羸弱的身子,只问了一句:“大婚前母后许诺给儿臣的事,如今可要兑现?”

眼见女儿大婚后过得寡淡,不但没有难为过吴战孜,还乖乖诞下吴氏子嗣,便欣然应允:“随你心意便是。”

绛月公主坠入湖底的一颗心终于能再次跳动:<姐姐,这一年多来,茵儿忍受住所有难忍之事,总算可以把你接回身边了。>

公主产子的消息传入太子耳中,十几个杯碟碗盏砸在墙上。小太监奉太子之命,将慕容尚仪带到太液池边的观鲤台上。

太子捏起一粒粟米丢进锦鲤群中:“依尚仪之见,这颗粟米会落入哪条鱼的口中?”

慕容晓晓装模作样地敷衍:“太子之意呢?”

太子抬起头来,看了自己这位线人一眼:“说不定明天,或许是后天,母后随便捏个理由,大殷朝就会凭空出现一位皇太女。父皇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太久,本宫有一个险招,不知尚仪是否愿意随本宫搏一搏?尚仪貌美端庄,天生的皇后尊容,事成之后本宫定不负今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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