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一刻,我是窃喜的。
但这份窃喜,很快就被现实打乱了。
那个焦急呼唤我的少年,在我面前死了。
在他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保护的人,芯子已经换成了个即将腐朽的枯木。
我在血泊与尸山中发呆,静静地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处于一个,濒死之前的梦境里。
那时的我不由得感慨,神明是一点也不愿意眷顾我一下。
既然都已经回光返照了,安排给我的梦,居然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
可我尝试了,尝试着挣脱这个梦境。
其实我并没有那种随遇而安的大心脏,在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以后,我的内心是相当的惶恐的。
在我看来,在黑暗中孤独死去,或许都比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要好。
可是我又心存侥幸,心底的天秤在不断的倾斜,似乎是有个小人,在我耳边不停的叫嚣。
在我无比纠结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那个人,就像是一阵若即若离的风一般,但是给我的感觉,也很熟悉。
好像他和我一样,一样是个找不到方向,一直在迷路的人。
我深切的知道,容许我有空在这里思索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姥姥姥爷,给我留下了足够我任性的依靠,让我不至于被残酷的职场打碎脊梁,变成自己认不出来的模样。
没有那笔钱,我什么也不是。
在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似乎能带着我找到困扰了我很多年的答案。
然后,我就这么跟着走了。
但这个世界的荒谬,给了我很大的冲击。
前世的孩子们要走的路,要过的独木桥,在这个世界里,就像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嘲讽。
他们的攀比,不再是谁谁谁家的父母是个企业家,谁谁谁的成绩名列前茅,谁谁谁买了双名牌鞋子,而是人命,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那个少年带我去的地方,或许会让我后悔终生。
最开始,我确实是恨这个名叫太宰治的人。
可是我又分不清,究竟是我厌倦了前世一成不变的自怜自艾,还是单纯的厌恶这个把我拖进泥潭的人。
去了这个名叫港口黑手党的地方时,我第二个碰到的人,是个叫芥川龙之介的小孩。
凭我的年纪,喊他一句小孩也不为过。
在他的身上,我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拼了命维持体面的自己。
在我的心底是认同他的吧。
最起码,他比我勇敢多了。
他敢反抗命运,敢迎难而上,有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跟他比起来,我除了生活在一个还算不错的环境以外,没有任何一点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
我的上辈子…姑且算是上辈子吧。
从来都不知道为自己而活是什么意思。
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家庭,我拼了命的表现自己,想用自己的优秀,来带动宛如一潭死水的父母。
可事实证明,我的努力,就像是海中的泡影,又或是像大年夜里天上绽放的烟花,艳丽而又转瞬即逝,看不到任何回报。
我不是渴望父母夸奖的孩子,也没觉得自己有多惨,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越忙,脑子就越清醒,所以在旁人眼里,那些忙起来就不会多想的毛病,在我这就是个没什么用的鬼话。
看着芥川龙之介拼了命的争取着什么,不自觉之间,我也被他带动了。
倒不是说向往什么想要的东西,就是单纯的觉得,如果停滞的时间让我痛苦,那么让时间再度像流水一样活起来,是不是就能冲淡这种痛苦。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我的不安,于是就拿出了我的拿手绝活。
演戏。
我把自己饰演成了一个喜欢犯贱,每天嘻嘻哈哈的乐天派。
或许是我演的太逼真,我新认识的人,好像还被我的笑容带动了。
就比如那个每天把自己往死里逼的芥川龙之介。
有一天,在太宰治的关注下,说出了差点让我没绷住的话。
他说要保护我。
当时的我,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的。
但与此同时,我感觉我好像,确实是缺一个朋友。
那天我没敢说话,也不敢正面回应那孩子递给我的橄榄枝,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究竟是哪里吸引到了这么个顽强如茂盛生长的野草一般,又恶狠狠的像个狼犬一样的孩子。
后来,我第一次杀了人。
鲜血肆意的粘在手上,但我的心里,却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但我不是以杀人为乐的疯子。
我只觉得那个家伙,他死得其所。
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
我恨毒品,我恨一切让我变得不幸的源泉,同样也恨那个怯弱胆小,遇事只会祈求上苍怜悯的自己。
应该是被芥川龙之介影响到了。
我觉得他的处世之道是对的。
想要的,就要去争取,而不是退让。
受了欺负了,就是要打回去,而不是息事宁人一般当做没发现。
刀子挨在我身上,为什么只有我尝到了痛,为什么只有我在日日夜夜里,因为这么一件事,辗转难眠。
施暴的人却能拍拍屁股,有说有笑的扬长而去。
从那天起,我觉得我变了。
我开始尝试以牙还牙,也开始尝试再一次接触新世界。
横滨这个城市,很是奇怪,我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在前世里,那些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人民子弟兵,在这个奇怪的城市里,显得如此的无力。
我不想否认人民子弟兵那无私的大爱,就单纯的觉得很有意思,原来在这个新世界里,不是所有人,都会无偿的奉献自己,原来人是真的可以自私一点的。
但我又觉得,警察是值得相信的。
那时的我很矛盾,很迷茫。
但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用一种偃苗助长的方式,迫使我知道了我迷茫的是什么。
我迷茫的,害怕的,是早早的给自己定下的不可逾越的规则。
那个规则束缚着我,让我害怕去触碰世界,害怕做出改变,以至于到了现在,我都是那个胆小鬼。
后来,领着我走进这个血腥世界的老师,也就是太宰治,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对于这个叫太宰治的人,其实一开始,我是觉得跟现实有些不相符的。
他向往着死亡,又渴望有人能来救自己一把,但是又很喜欢耍宝,总能让周围的人,将自己的目光,不自觉的转移到他身上。
他才是真正矛盾的那个人。
跟他相比,我姑且算得上是小巫见大巫吧。
他走了以后,我独自一个人…不,算不上独自一个人。
在这里,我收获了前世从未收获过的安宁。
这里的人不会计较我的过去,不会因为我的父亲是个瘾君子,就对我指指点点。
他们会精准的打击到所有能打击到的法外之地,用一种暗夜英雄的姿态,暴力的维持着这座城市的和平。
跟着他们行动过几次的我,也开始沉迷上了这种,在暗地里保护别人的感觉。
然后我正式认可了自己港口黑手党的身份。
开始以港口黑手党自居,并引以为荣。
首领森鸥外,是第一个看透我的人。
也是第一个没有被我的外在感染到的人。
他看透了我的恐惧,看透了我的那泛不起波澜的心。
或许换句话来说更合适。
他把我从迷茫中拉了出来,给了我活下去的价值。
我从没觉得一个信奉最优解的首领,会是什么坏人。
最优解,意味着他要最大限度的争夺有利于组织发展的利益,也意味着要在必要的时候做出取舍,而不是昏庸的两手抓,到最后行囊空空,一无所有。
老实说,我很想让前世的自己,来看看。
如果当时的我果断一点,果断的跳出那个把自己往下拉的漩涡,把冗杂切除,或许我还到不了最后想要寻死的地步。
boss虽然没做什么,但是他确确实实算得上是我人生上的一个参照物。
我感觉他帅呆了。
那点最优解带来的恐怖,也没那么令我感到害怕。
那时的我,虽然不喜欢像个社畜一样终日劳作,可总觉得,日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再后来,我碰到了一个叫福泽谕吉的人。
那个中年人是个好人,我从第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看我的眼神,跟前世那个来我们学校里,科普毒品的年轻警察,一模一样。
他想救我。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我已经找到稻草了。
我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愿望,我只想让我看到的人,不要过的像我一样不幸,仅此而已。
如果说让我背叛港口黑手党,那无异于是背叛了我新找到的路。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我一直都很感谢boss,很感谢最为领路人的太宰治,同样还有前世的朋友王东来,也就是现在的花开院龙九。
是他们,让我知道了一件事。
原来这个世界,居然那么的绚丽多彩。
他不是灰色的。
就算他们几个,想让我去送死,我也会笑着把拖欠的光阴还回去。
因为,我想活出属于我的色彩。
独属于我的,并没有被他人影响的,是我做出决定的绚丽人生。
哪怕我的人生,短暂的像是天空上转瞬即逝的烟花。
我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