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道,熙攘的人群,仿佛一模一样的叫卖声,人在其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娇娜猛然发现自己迷路了。她跑得匆忙,甚至记不得原来客栈的名称,街道的名字,因此根本无法找人问路。
苏州城,真得很大……娇娜忽又想起爹爹语重心长的话语:“娜儿,天下何其大也。这天下的世界始终是人的世界,所以我们才要变人形,学人语,习人字,知书而识礼。如此,才能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好。否则,不读书不明理,纵然开了灵窍,有了智慧,哪怕获得巨大的力量,但本姓上依然还是茹毛饮血的兽类罢了。”
随即回响在耳边的,是陈剑臣的训导:“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很多事情,果然不是靠着一双拳头就能打得通的。
比如现在,虽然娇娜可以施展出特殊遁法直接回到家中,只是如此大型的道法施展出来后,肯定会惊动不少人,从而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到了那时候,他们父女还能不能继续留在胡庄都成问题了。
娇娜虽然莽撞,但对于某些根本姓的原则问题还是有些分寸的。
如此,站在热闹的街头上,娇娜彷如一叶孤舟,不知何去何从;又像一个走失路的小孩,举目茫茫,彷徨无助……猛地,娇娜视线之内就见到一个身穿白色的年青和尚——街道上行人何止百千?一望不到头,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当那个白衣和尚出现在其中的时候,其他所有的人似乎统统都不见了,不存在了。只剩得这么一个手持禅杖,掌托钵盂的和尚,迈着大步,足不沾尘般潇洒走来。
娇娜双眸瞳孔急缩,犹如被针刺着了,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就像被一只苍鹰盯住了一般,浑身寒毛都要炸开来。
就在这一刻,她竟然冷汗潸潸,仿佛下一刻就要现出本体来仓皇逃跑。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吾眼通天地,处处真谛在……”
拂晓和尚看着不远处的那只通体火红的小狐狸,嘴角又露出了足以颠倒众生的微笑。
嗡!
很细微的一声响,从左掌心出的钵盂发出,但他身边经过往来的人都没有发现那钵盂此时已经离手三寸,并在做着激烈的旋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脱手飞出,把娇娜收入钵盂之中。
咦!
就在这时候,那狐狸精面前忽然跑来一个人,挡在了前面——怎么可能?此子有些古怪,竟然挡得住我的七转法身真眼?
拂晓和尚眉头一皱,眼瞳中骤然闪现出一圈金光来。
金光似无形,形成一圈,化作一张金铙模样,嗖的便飞了过去,视空间如无物,一下子就没入对方体内。
铿!
超越凡人耳根的声响激荡而起,对方体内猛然跃出一把莹莹小剑,通体洁白似冰,有质而透明。
相比金铙,那剑形微小得几可忽略不计。但就是这么一把小剑,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金铙,根本不需要人挥使,直愣愣一剑劈下。
噗!
剑光现,金铙破,散作无形……嗯?
拂晓和尚右脚刚刚踏出,此刻就这般停留在虚空中,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了下来,踏在坚实的街面上。
那是正气,正气化剑……想来,这世间已很多年没有正气出现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苏州城内见到。
拂晓和尚面现凝重之色,抓住禅杖的手紧了紧。
陈剑臣挡在娇娜面前,俯首到她耳边轻语,告诉她回去客栈的路径,要她先上马车回家去。
他说话的时候,把气吹到了娇娜精致如玉的耳朵上,不知怎的,小狐狸精慌乱的情绪迅速得到平静下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伶俐地离开了。
陈剑臣目送她远去,这才转身过来,和那位缓步走过来的,风华绝代的和尚面对面。如此风采绝伦的和尚,他也是平生首见,暗地不禁喝一声采。
拂晓和尚来到陈剑臣面前,平静地道:“施主,你挡住了贫僧的路。”
陈剑臣眉毛一扬:“是吗?不过有言道释家大开方便之门,这一条路让小生走走又何妨?”
拂晓和尚合十,道:“施主乃读书人,读书当明理,不过贫僧观施主似已误入歧途,还是及早回头是岸为好。”
陈剑臣一动不动,淡然道:“妖魔道,人间道,我自行我道。在小生心中,此岸非彼岸。”
闻言拂晓和尚猛地哈哈一笑:“好一个‘我自行我道’,施主心意坚毅,却不知道早已执迷不悟,看不透这天地奥秘,困身樊笼之中,可惜呀,可惜。”
陈剑臣晒然一笑:“道不同,不相与谋。道门自求逍遥,释家唯问皆空。而君子,士不可不弘毅。”
拂晓和尚双目精光爆射,猛然落在陈剑臣的面门上,似乎要看个透彻明白。陈剑臣毫无畏缩,迎目而向,针锋相对。
一会之后,和尚眼皮一垂,恢复成一副慈悲为怀的和顺模样,叹息道:“也罢,既然施主心意已决,贫僧就开一次方便之门,施主好之为之。”
说完,拄着禅杖,转身迈步,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剑臣暗松一口气,忽然冲着和尚的背影大声问道:“敢问大师在何处出家?”
拂晓和尚头也不回,朗声道:“贫僧出身金山寺,法号‘拂晓’;施主有意,可前来本寺一叙。”
说完,大踏步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金山寺?
陈剑臣来到苏州后,却是几度听过这个名字的,还曾经萌生过“对号入座”的念头,只是如今一见,又不尽然。
这拂晓和尚看着年轻,只怕是驻颜有术吧,一身法力深不可测,若真是动手起来,自己不是对手。
陈剑臣目送拂晓和尚远去,若有所思——这个世界各方势力轮番浮出水面,局势是越来越复杂了。相比之下,自己还是单薄啊。
他驻留一会之后,拔足离开,要返回胡庄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