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酒香,大醉不归。
接连几日的悲戚胡闹,姚氏城中酒楼、食铺、花楼的酒已然售罄,路边随处可见醉得不省人事的族人。
彻夜饮酒痛哭,被悲伤吞噬的姚氏城终于安静下来了。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重新照耀姚氏城,此时城门关闭,门口的守卫兵严阵以待。姚熹下令,外紧内松,城中可任由族人借酒浇愁,但是城外,所有部曲将士必须严守城门,不许进,不许出。
姚氏城的城门已经关了三日了,今天是人胜日的最后一天。
一位身穿褐色短打的护卫立在城门下喊道:“我要前往姚砚官家送信,可否通融通融?”
姚崇华以前是砚官,如今是族长,听说是要给族长送信,那小兵不敢耽误,但是又不敢开城门,目光突然扫到登城门巡视的姚广孝,就像遇到救星一般,立即迎了上去:“上官!”
姚氏经历了如此变故,那日姚子青说的话姚广孝倒是听进去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饮酒消沉,反而日日四处巡查,刚上城楼,就见一小兵匆匆而来,他少年老成,短短几日倒是沉稳了不少:“何事?”
“城门下有一男子说是要往府上送信。”
姚广孝亲自从城楼往下探,盯着那一身短打,站在最前面的汉子:“你从哪里来?”
“姜氏城!”那送信的汉子话音刚落,一支箭堪堪射到自己面前,他也是习武之人,反应敏捷,接连后退了几步,待看清城楼上弯弓搭箭的少年,气得几乎大骂:“你这小儿,讲不讲道理,我是来送信的,已经被这城门阻了两日了,你竟然还朝我射箭?”
姚广孝再次瞄准了他,脸色阴沉:“你回去转告姜通,我姚家与他恩断义绝,不共戴天!”
又是一支箭破空而来,那汉子骂骂咧咧地跑了好几步,自己是得了嘱托才跑这一趟,没想到姚氏城都是些不讲理的人,罢了罢了,反正银子已经到手了,自己也言而有信跑了这一趟,即然他们不听自己说,他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小命去赌,这几日,他就觉得姚氏的这些守门卫有些奇怪,个个脾气都不好的模样。
姚广孝利落地收了弓,看到那汉子跑得飞快,双眼似是被火烧了一样,握紧了拳头,姜通,你不得好死。
“上官!”这时一个小兵又来报:“部校大人请您去督军衙门议事!”
姚氏城门已经关了三日,如今城中不仅酒水售罄,就是很多吃食也已经所剩不多了,姚熹召自己去议事,恐怕与是否继续关闭城门有关,姚广孝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变成黑点的汉子,这才抬步下了城楼。
......
姚宅之中倒是并未消沉多久,姚崇华接任族长之位,公务多得根本数不清,整日焦头烂额的。
此时,老夫人正在安排府中仆人装置箱笼,院子里乱糟糟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按说,从当上族长那日起,他们就要搬到玉带巷去,可是氏神沉寂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打击,姚崇华也不例外,只是因为自己身上的担子重,他不得不振作起来。
“父亲,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姚思廉立在书房门口,见姚崇华被公务熬得越发憔悴了,担忧不已:“如今城门还未开,若是开了,公务只怕会更多,您注意身子。”
姚崇华无奈地摆了摆手:“既然氏神指明让我做这个族长,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只怕有负氏神的嘱托!”
父子俩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外走去。
“父亲,您有没有想过,氏神为何指明让您做族长呢?”姚思廉身上的伤恢复得不错,即便有些暗疾也能忍受,看来南初的药方和药膳的确非常有效。
姚崇华脚步微顿,面露疑惑地看着他:“那日大庭广众之下,氏神钦点我为族长,我倒是没有深究,你以为呢?”
姚思廉看着又矮又胖,还黢黑的父亲,犹豫了一会才说:“我之前想着,或许是氏神知道了父亲的才能,后来仔细想了想,恐怕......”
姚崇华面上不悦,儿子这话不就是否认自己的才华吗,连语气都有些危险了:“恐怕什么?”
“恐怕是因为南初!”姚思廉一不做二不休地脱口而出:“那日是南初救出了氏神,虽然她归家之后并未细说,但是,氏神钦点您为族长,肯定是为了还南初的救命之恩。”
姚崇华的凸嘴显得更凸了,原来,氏神让自己当族长,不是看到了自己的才能啊,哼,不开心,不过仔细想一想,姚思廉说的也不无道理。
姚思廉当然知道父亲有些不高兴,但是忠言逆耳:“那日我们都亲眼看到氏神法相腐烂,想必是受了不少折磨,氏神并未因此罪问责姚乾,恐是有所顾虑,若是五彩石钉之事传了出去,其他氏族的氏神危矣。”
姚崇华一甩袖,继续往外走:“其他氏神危不危与我何干?”
“父亲!”姚思廉急得直跺脚:“若是所有氏神蒙难,鬼域和妖山谁来封禁,到时候鬼域破,妖山倒,人间又重回人族、鬼、妖的混战之中,况且,龙尾山中的烛龙您忘了吗?所有的妖都被封禁在妖山,但是祂为何在此处,看情况已经呆了上千年了,一位大妖在人族待了上千年了,您没感觉到恐惧吗?”
“可是,我能怎么办?”姚崇华满面苦楚,他只是一位刚刚上任的族长,还未详细了解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辛秘,就算人族出现了大妖,但是也已经死了,现在,他们的氏神沉寂了,他的燃眉之急是如何才能让姚氏城不要乱,如何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
姚思廉知道现在的确做不了什么,但是有个人或许知道:“南初,南初肯定知道什么,烛龙是她杀的,氏神是她救的,或许,连那个什么天狱她也知道一些。”
“可是,她没有说肯定是不便说。”姚崇华出了大门,径直登上了马车。
姚思廉紧随其后,点了点头:“南初不比其他的孩子,我们不能用对待孩子的态度来对她。”
姚崇华眉头微挑:“那你说,怎么对她?”
姚思廉沉吟了半晌:“我们不是要搬去玉带巷吗?这边的宅子就空下来了。我的意思是,因为姜通签了那封婚书,他与南初的父女情就此斩断了,她毕竟不是姚眉所出,姑娘家总是想得多一些,我就想把这边的宅子送给南初,她以后也不会无依无靠,女子若是要在这世间立足,有银钱宅子铺子傍身,再有我们的照应,总归不会太难的。”
姚崇华点了点头:“你考虑得甚是周详,她与我们没有血缘情分,说那些虚的,还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际一些。”
“我们真心待她,她必然也会真心待我们的,若是有一日,那些内情她愿意说,自然会说的。”
“是这么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