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味楼听雨轩中,沈凌风负手而立足于窗前,眼神深邃的遥望着如今忠勤伯府的方向。
他的身后正跪着之前看不起他的店小二。
他今日能及时的知道禁卫军去了太师府,还是从这店小二碎碎叨叨的低语中听到的。
此时店小二冷汗直流,整个人如同从水中刚被捞起一般,衣袍紧紧的贴在身上。
他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唤到这听雨轩中,后来经过掌柜的口中这才得知眼前之人是谁。
他哪里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看不起的人竟然是这天味楼的主子。
“真的是天要亡我,得罪了主子,我还怎么将养我那上到八十岁的老母,下到刚刚落地的稚儿啊?……”
店小二心中不停的颤抖哭诉着。
沈凌风缓缓转过身来,眸光淡淡的落在了店小二的身上。
可他的声音冷漠的如同九幽之风。
“听说,你对这上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知之甚多?”
店小二闻言,脸上露出不解之色,这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哪个平头百姓嘴里心里不知道一两件事。
莫非,主子是要强加什么罪名给我。
店小二想到这,顿时脸色大变。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店小二连连磕头,恨不得将头直接磕出鲜血。
“主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看在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稚儿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店小二砰砰砰的对着沈凌风磕着头。
沈凌风闻言不由得笑了,“饶你一命?那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不等店小二反应,
沈凌风眼神顿时变的异常的冰冷,像两把利剑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店小二,让他不敢直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他慢慢地走到了店小二的面前,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店小二,轻声说道:“你知道吗?你的求饶并不会让我心软。”
店小二惊恐地抬起头,看着沈凌风,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沈凌风继续说道:“相反,你的恐惧倒是让我对你心生怜悯之心。”
店小二闻言不由得浑身一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的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
“主子,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店小二闻言急忙将头磕得砰砰响,“主子,我狗眼不识泰山,看您一直不曾显露身份,便以为您只是……只是……”
沈凌风闻言淡淡的道,“只是什么?”
“只是寻常的客人!”
店小二说完急忙又将头磕得砰砰响。
“罢了,你不过是市井之民,目光短浅也属正常。”
沈凌风摆了摆手,倒也没有要治他罪的意思。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虽然目光短浅,但今日你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所以你倒也算做了件好事,我不罚你。”
店小二此时哪里还敢抬头看沈凌风一眼,闻言如蒙大赦。
顿时痛哭流涕的喊道,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仁善,小人以后定会好好记住今日的恩情,定当善待每一位客人,以后若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定会第一时间禀报主子,以谢主子大德。”
沈凌风闻言不由得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你倒是识时务,我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你虽有错,但也有功,赏罚分明我还是懂的。”
店小二闻言不由得一愣,主子这是何意?
“你生性好动,喜欢多方打听,以后没事就跟在我的身边做一名小厮吧。”
“我向来喜欢守信之人,所以违抗我的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了的。”
沈凌风的声音淡淡的传来,透过窗户随风入耳,轻轻的消散在了这天地之间。
“是!”
店小二闻言不由得一喜,能留在这天味楼对他来说已然是万幸。
“还不快去!”
“是!”
店小二闻言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听雨轩。
待到店小二离开之后,沈凌风这才负手而立缓缓地走到了书桌前。
他拿起毛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下了几个大字。
那大字犹如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充满了豪情壮志,仿佛要从纸上破壁而出。
正是:“风云涌动!”
写完之后,他微微地眯起了眼睛。风云涌动这四个字是给他如今这局面最好的诠释。
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在了如今忠勤伯府的方向。
当初他离开时,府中尚有五十多口人,可如今算上他的嫡女在内也仅仅剩下二三十人。
忠勤伯府如今人人自危,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
他的嫡女更是步步充满危机,只恨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沈凌风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今忠勤伯府中究竟是何情况,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他自言自语道,声音充满了无奈和忧虑,仿佛要把心中的愁绪都吐出来。
一夜无眠,天光破晓,本就带着病容之色的娇容上附上了淡淡的疲惫。
坐于梳妆台前任由玉容替她侍弄的清宁,捂着胸口,感受着娇躯内传来的隐隐作痛的滋味,虽然她身上所受的伤势已然有所好转,但是想要恢复到正常状态,却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小姐,您今日进宫,奴婢说什么都要跟在您的身边,小姐莫要生出甩开奴婢的想法,奴婢定会如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小姐,寸步不离的。”玉容手上不停,不满带着微微怒气的话语唠叨个没完。
清宁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佯装发怒的开启红唇,
“嗯?,看来是本小姐将你和容惜都给宠坏了,竟然敢替你家小姐我做主了。”
“奴婢不敢,但就算小姐生气惩罚奴婢,只要小姐没把奴婢处死,奴婢就算是爬也要跟在小姐身边,小姐莫要想离开奴婢的视线范围。”玉容跪在清宁面前,红着眼眶倔犟的说道。
清宁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婢女,心头不是滋味,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伺候本小姐,若是晚了进宫的时辰,看本小姐能带你一起进宫的。”
话音刚落,玉容便已起了身继续伺候自家小姐。
脸上哪还有半分的委屈和哭意,心中端的是满满胜利的得意。
“小姐,这可是玉容和容惜讨论了一晚上才定下的计谋,势必要赢了小姐的。”
清宁被玉容这利索轻盈的动作惊的有些呆住了,
“你这丫头,合着刚刚是在给本小姐下套了,真的是……真的是尽得本小姐的真传。”清宁本想继续吓唬吓唬自己的这个小婢女,哪成想从镜中却是看到了她泛起泪花的双眸,顿时话音一转,硬生生的改了口中的话语。
清宁知道,今日进宫若想还想像昨日一般孤身前往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就不要说她自己的贴身婢女不让,就是李嬷嬷和沈管家只怕也要追着她唠叨个没完。
当然,她可以耍自己大小姐的威严,但她不能这么做,太师府内的这些留下来的下人,只是在关心她,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家人,她又怎能做出让他们心生寒冷的事情来。
“罢了,本小姐认栽了,心甘情愿的认栽了。”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一个偷吃糖果被抓住的稚儿。
用过早膳,清宁便就在一道道担忧的目光带着玉容往府外走去。
龙二本想现身跟在清宁的身边,却被清宁拒绝了。
“龙二,本小姐把你从战王府借出来,可不是让你来做苦力,若是被你家王爷知道了,本小姐不好交代啊!”
“容惜,替你家小姐好好照顾客人,莫要怠慢了。对了,昨日我交给你的药膳方子,记得烹煮好一起送过去。”
清宁说完,朝着龙二微微一笑,终是越过龙二继续往前走去。
龙二看着清宁的背影眼神复杂至极,如若细看,竟然能从中看出些许水花。
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被人如此关心的滋味了,原来沈小姐是怕她在战王府吃了苦头。
龙二立在原地,呆愣了好久好久,若不是容惜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恐怕她能站在原地直到清宁从宫中回来。
随着府门缓缓开启的“吱呀”声的传来,清宁迈开优雅的步伐跨过门槛。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增添了一层神秘的光辉。她依然身着月白色的衣裙,随着她的步伐轻盈的晃动着,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绽放在这清晨的阳光之中。
就在玉容扶着清宁即将上马车之际,龙一的声音传了过来。
清宁身形一顿,寻声望去,
只见一辆独属于战王府的马车朝她行驶而来。
“属下见过沈小姐。”
“龙一,可是你家王爷有要事交代本小姐?”清宁眉头蹙了蹙,微笑的询问。
“沈小姐,王爷说,让您乘坐战王府的马车进宫。”龙一恭敬的说道,
但他的目光却当着清宁面瞟了一下自家的那辆马车。
清宁微微一愣,随即心中微暖,但并未表露在脸上。
“这龙一倒是知道投桃报李,看来御玄澈必定是在那辆马车之上了。”
随即掩去了眼中的狡黠,高傲的抬了抬下巴,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
“你们王爷也太小瞧本小姐了,本小姐虽无法和战王他相提并论,但本小姐好歹也是曾经太师府如今的忠勤伯父的小姐,岂会贪图你们战王府的马车。”
龙一见清宁一副气恼的模样,以为自己刚刚的意思她没有明白,顿时心中一急,
“沈小姐,是属下思虑不周,还请沈小姐不要责怪属下。”
清宁看着龙一略显急切的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本小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龙一你太过紧张了,本小姐虽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斤斤计较。”
龙一听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王爷说了,沈小姐替太后看诊这七日,为了防止一些宵小之辈冲撞您,战王府的马车随时为沈小姐准备着,”
清宁一听还立马来了兴趣,正仇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大长老送出上京城,这就瞌睡送来了枕头,不用才不用。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龙一,
“既然你家王爷如此有心,本小姐又怎么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龙二得了清宁的应允,转身便往战王府的马车方向走去。
清宁在玉容的搀扶下跨上了马车。
当进入马车内的那一刹那,她的目光与对面那人交汇了。
只见御玄澈一身黑衣,身姿挺拔,如同一棵松树,正悠闲地靠在马车的壁上,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选择这辆马车一般。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清宁看着御玄澈,心中不由得感叹,这战王不愧是上京城万千女郎的梦中情人,单单只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和倾慕。
“战王殿下,您怎么在这?”
清宁装作有些慌了神的模样惊呼一声,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她本想保持镇定,但看到御玄澈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想捉弄一下。
御玄澈看着清宁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但并未表露出来。
随即坐直了身子,他抬手掀开了面前的帘子,一道阳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如梦似幻。
“本王只是担心沈小姐在进宫的路上会无聊,所以特意来陪陪沈小姐。”御玄澈说的一脸坦然。
清宁心中腹诽,她才不信御玄澈会这么好心呢,只怕是不放心她一人给太后看诊吧。
清宁心中不满的嘀咕着,但表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她优雅的坐在马车的软榻上,仿佛刚刚御玄澈的话她并未听到一般。
她轻抿着红唇,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盯着窗外的景色,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御玄澈看着清宁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发现,清宁虽然表面看起来柔弱,但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这让他想起了儿时的自己,为了能够得到父王的认可,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挑战自己。
而如今,他身为战王,已经站在了权力的巅峰,但那种年少时的热血和激情却已经消失殆尽了。
而清宁的出现,仿佛又点燃了他心中的那团火。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想要了解清宁了。
马车内,清宁与御玄澈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坐在左侧,一人坐在右侧。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沈小姐,本王的皇祖母当真七日后能够痊愈?”御玄澈率先打破了马车内的沉默。
“王爷的意思是……不相信臣女?”清宁微微挑了挑眉,故意反问道。
“不然呢?”御玄澈尾音上扬,冷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本王以为本王已经做的够明白了,一直以为沈小姐是个明白之人,没想到也是个糊涂的。”
清宁听着御玄澈的话,嘴角冷冷的勾起一抹弧度,眼眸中更是闪过一道清冷的光亮。
“呵呵……战王果然风趣,臣女倒是忘了,你只喜欢和那些男人们来往,和女子说话,你怕是连一声称呼都不愿意给予,又怎会了解臣女的为人呢?”
清宁的话顿时让御玄澈哈哈大笑,这可是把正在赶车的龙一吓的半死,差点以为是有刺客来了。
“哈哈哈……沈小姐此话当真……”。
“当真什么……”。清宁看着大笑的御玄澈,眼里满是怒火和不解。
这御玄澈莫非是听不懂人话,本小姐可是在说他不懂分寸,他没事笑什么笑。
“沈小姐,你说本王从不屑和女子说话,难不成本王此时一直在跟狗说话吗?本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不是人,是狗的。”
一向在别人眼中不苟言笑的御玄澈,此时就像一个无赖一般,嘴里说出来的话,让清宁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
接收到御玄澈话中深意的清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看着御玄澈那似笑非笑的模样,气的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的响。
“你……”清宁被御玄澈给气得咬牙切齿,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明明是他先挑起的事端,现在还反咬她一口。
“沈小姐,本王只是依照你的话语翻译了一下而已,没想到沈小姐这么敏感。”御玄澈看着清宁气愤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清宁,想看看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强劲儿的她接下来会怎么回答。
果然,清宁并没有让他失望。
她瞪着御玄澈,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王爷说笑了,臣女怎敢跟王爷比肩呢?王爷是天之骄子,是上京城万千女郎的梦中情人,王爷说臣女是狗,那臣女也只能认下。谁叫臣女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孤女,又怎敢与王爷相提并论呢?”
御玄澈听着清宁这略带酸味的话,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的疼痛。
他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岂料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王爷,沈小姐,宫门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