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无边的暗夜笼罩着整个大地,只有点点星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月光如水,宁静祥和。
可对于清宁来说,这个夜晚却如此难熬。
她独自坐在窗前,思考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及笄礼。
她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疑惑,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隐瞒了起来。
眼前忽然闪过那日遇见的那个病重男子瘦弱的身影,她的一颗心顿时慌乱不安了起来。
那个男子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总觉得他好亲切,好熟悉,仿佛是她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为什么本小姐会觉得他好亲切,好熟悉呢?”
“他到底是谁?”
清宁一遍遍地问自己,可却找不到答案。
她越想,心中的那股不安便更是躁动不已,仿佛要从她的胸口跳出来。
她实在无法静下心来好好休息片刻。
“与其本小姐在这瞎想,不如去一趟天味楼,一探究竟,好解了本小姐心头的疑惑。”
说做就做,清宁就是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从不拖泥带水。
她吩咐好容惜照看好被责罚的玉容,并且不要让人进来打搅她休息后,便换上自己的夜行衣,灵巧轻盈的身影飞快地朝天味楼奔去。
出了府,清宁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变得舒畅了许多。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她的心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她想去探个究竟,那个病重的男子还在不在天味楼了,他的身体如何了?
天味楼是一座很高的建筑,清宁却如一只夜猫子,悄然无声息的潜入了天味楼的后院。
她的轻功极好,整个天味楼后院竟无一人发现她的行踪。
清宁轻盈地翻上了屋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她四处寻觅,终于听到一处房间中传来一阵阵沉闷的咳嗽声。
她寻着声音,身影不停的飞快朝那处奔去。
从外面的屋顶向房中看去,这才真正的看清他的容貌。
只见那名让她觉得万分亲切的男子正半躺在床榻上,他正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的咳嗽着。
他的整个身影看起来真的很瘦很瘦,若是没有那一抹灵动气息的存在,让人猛的看上去就像是用几段枯树枝拼凑的木偶一般。
不,他看起来还没有木偶那般的粗壮感觉。
他的双眸整个都凹陷在那黑漆漆的眼洞中,根骨分明的,很是吓人。
脸色苍白如纸,唇色也是极为的淡白。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颓废而又无力的气息,仿佛生命早已从他的身体中流失殆尽。
清宁心痛地看着他,她无法想象他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折磨,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想要进去看看他,很想很想,又怕会惊扰到他。
正在这时,下方的男子猛的咳嗽不止,像似要把自己整个身躯都要磕断一般。
突然,“噗”的一声,下方男子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落在地上的那抹鲜红深深的刺激清宁的凤眸。在清宁不知道的情况下,泪水已经滚落了下来。
看着下方男子难受至极的模样,清宁的心中充满了关切和慌乱。
她紧紧的按压着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本小姐的心会因为他而疼痛呢?他和本小姐可是有何关系。”
清宁在屋顶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灵巧的跃下房顶。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门,伴随着房门“吱呀”的声响,清宁走进了房间。
沈凌风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虚弱的抬起头朝门外望去。
看到清宁的那一刹那,他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清宁没有错过对面男子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惊讶和惊喜。
可是也只是一瞬间,沈凌风便警惕的收好了自己刚刚外露的情绪,随即被痛苦和无奈所掩盖。
“你是谁?”沈凌风装作不认识的模样疑惑的开口。
“阁下莫不是忘了,本姑娘还赠予阁下一枚药丸呢?”清宁毫不畏惧地说道。
她说着便朝沈凌风走近几步,顺便仔细观察眼前之人的分毫表情。
凌风心中十分欢喜,脸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问道:“你我素未谋面,姑娘为何会如此一说。”
清宁轻轻一笑,说道:“你若真的不记得我,那这药瓶你作何解释?”
说着,清宁便从沈凌风房中的桌案上拿起一个小小的药瓶,递到沈凌风的面前。
沈凌风看着清宁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说道:
“这枚药瓶确实是在下的,不过我不记得曾经见过姑娘。”
清宁见眼前之人矢口否认,也不着急,随口不在乎的说道,
“也罢,既然阁下不记得本姑娘,那本姑娘也不便强求。不过阁下若是真的收到过本姑娘的药丸,那就是与本姑娘有缘。如此看来,是与本姑娘无缘了。”
“抱歉,冒昧打扰惊吓到阁下了,本姑娘还有事,就不打扰阁下休息了。”
说着,清宁便转身欲走。沈凌风连忙说道:“等等。”
清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凌风,说道:“阁下还有何事?”
“既然姑娘能把事情说的头头是道,那定是在下的恩人无疑了。”沈凌风温和的说道。
“在下不曾见过恩人的真容,所以方才多多试探了几下,还望恩人莫怪。”
“在下多谢恩人的赠药之恩,如若没有恩人的帮助,估计在下早已被一堆黄土掩埋了。”沈凌风说着,便就强迫自己的目光从清宁的身上移开。
此时的沈凌风心中很激动,激动的那掩盖在宽大袖袍里的双手不停的颤抖,他极力的维持着自己的声音,不让清宁听出丝毫的不对劲。
白日里那匆忙的一瞥,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没有想到老天爷还是很眷顾他的,让他当夜又见到了他心中日夜所惦念之人。
他的这个嫡女真是让他出乎意料,没想到她竟然找来了天味楼。
还真是不能小瞧她半分啊!她可真是让身为父亲的我感到万分的惊喜。
沈凌风心中激动的想着,同时心中亦是满满的心疼和苦涩。
“这丫头小小年纪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都怪我沈凌风没用,让原本该是享受在双亲保护下的女郎,硬生生的承受着那些非人的折磨和灾难,让她小小的肩膀扛起了所有的重担。”
沈凌风抑制不了此时心中涌出的无边悲痛,他只能用不停的咳嗽声来掩盖自己此时的狼狈,掩饰掉眼中的那抹泛起的猩红。
眼前之人的咳嗽声,如同一阵阵重锤,时刻敲击着清宁的心。
他每咳嗽一下,清宁的玉手就会下意识地攥紧,仿佛要把那痛苦和不安捏碎在自己的掌心。
清宁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控制地奔涌而出。
她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不由自主地走到沈凌风的床榻前,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冷如雪,没有一丝温度。
清宁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玉指附在了沈凌风的脉搏之上,仿佛要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让他感受到一丝生命的希望。
沈凌风没有拒绝,因为这正是他期盼已久却不敢奢望的碰触。
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期待着自己的嫡女是否能医治好自己垂危的身体,毕竟他还想活着,活着多陪陪他们的嫡女,哪怕多一日也是好的。
指尖下,脉搏虚弱地跳动着,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清宁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痛苦和无助,她的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如同千万根细针,刺痛着她的五脏六腑。
半晌,
清宁才颤抖的收回自己的手,即使收回,她的手还在不停的颤抖着,犹如此刻她的那颗颤抖的心一般,冒出无边的寒意,让她感受到,好冷,好冷。
“抱歉……”清宁轻声说道。
清宁的话语让沈凌风微微一愣,心中有着一丝的失望之色。
但他还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沈凌风的语气很轻,似乎是那温暖的春风想要去抚平清宁心中的那股不安和自责。
清宁看着沈凌风,凤眸中泪水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刚刚看见了眼前之人那眼底闪过的失望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疑惑并且颤抖的询问,她想知道为什么,真的很想知道。
清宁此时也搞不懂自己为何如此的心痛,心痛的她好像无法呼吸了。
“他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牵动本小姐的心神?”
沈凌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命中注定罢了。”
他说到这里,又贪婪的把目光落在清宁的身上。继续说道,
“能上在下活到如今,看到想要看到的人,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亦是它的恩赐,在下很满足,即便此刻死去,在下也无憾了。
清宁听了,心中更加难过。
“不,不会的……你不会死的……还有我在,不会让你就这样死的。”清宁哽咽着说道。
沈凌风忽然苦涩的笑了笑,这抹苦涩可能是他能给清宁展示的唯一一种情绪了。
他说:“傻丫头,这世上哪有不会死的人呢……”
“阁下是谁?”清宁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来的疑惑,她的目光中布满了停止不动的期待。
此刻整个房间中的空气仿佛都不再流动,时间停滞不前。
清宁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处传来“咚咚”的声音。
“在下是谁并不重要,”
“夜已经深了,你一个小女郎待在陌生男子的房间实在不妥,你快走吧,莫要再管在下了。”
沈凌风攥紧袖袍下的拳头,忍着心中的悲痛,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不,我不走,我想要知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如此亲切熟悉。”清宁坚持道。
沈凌风看着清宁,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他似乎在隐忍着犹豫着什么。
他想告诉清宁,他是她的父亲,是她那个消失已久的父亲。
可他的身体……他不想要清宁再次承受失去亲人的那种折磨的痛苦。
“阁下在害怕什么?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害怕我一个小小女郎?”
“亦或者,阁下与本姑娘有莫大的关系,是亲人,亦或者是仇人?”
清宁看出了眼前之人的犹豫不决,她不停的追问着。
沈凌风听着自己嫡女不停的询问这,知道自己今夜要是不说个所以然出来,怕是这丫头不会善罢甘休。
“这丫头真是如她母亲一样执拗啊!”
“好吧,我告诉你,我是......”沈凌风刚要开口,却突然被打断了。
“嘘!有人来了!”清宁说道,她飞快地躲到了悬梁之上
沈凌风看着清宁灵敏的动作,心中震惊之余,亦是满满的欣慰。
他的嫡女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呢?
刚刚外面的动静,就连他都差点错过了,这丫头可真是机警的很呐。
见清宁躲好,沈凌风大声的呵斥道:
“何人擅闯此地?”
然而来人却是没有回答,不多时,便见一道黑影从门处闪身进入了房间。
“是我!”黑影低沉而清冽的声音传了出来。
躲在房顶之上的清宁,看到御玄澈来此处,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御玄澈来此干嘛?他与这人认识?
清宁连忙尽量的掩去自己的身影,万万不能让御玄澈发现自己。
沈凌风望着来人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他昔日的好友,已故的先太子的身影。
他瞬间明白了来人是谁了,他也早就等着他找上门来。
沈凌风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到会是在今夜。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今夜呢?
还真是不凑巧啊!
就在刚刚,刚刚他可是差点就与他的嫡女相认啊!
唉!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可过分的强求和贪婪啊!
也罢,命也时也!
沈凌风又虚弱的咳嗽了几声,在咳嗽声的掩盖下,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那悬与自己房梁之上的嫡女,他看到了清宁眼中的震惊和疑惑,也没有错过她瞬间撵去自己气息降低自己存在感受到的动作。
这一刻沈凌风懂了,他悟了。
原来这丫头的一切,眼前的这个臭小子都不知晓啊!
看这丫头的动作恐怕是不想暴露身份啊!
也罢,就让为父为你做第一件事吧!
御玄澈站在沈凌风的面前,他看着沈凌风那如风烛残年的身影,双目中满是复杂之色。
当年他虽是年幼,但也依稀隐约的记得曾经的沈凌风是何种的风神俊朗,何种的意气风发,如今却变的如充满死气的骷髅一般坐在那里。
御玄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他刚想开口,沈凌风却是打断了他。
“阁下莫不是遗忘了什么事物在天味楼?在下明明记得那两件珍贵的东西已经被阁下带走了,阁下连夜来可是那两件东西出现了问题?”
沈凌风的话意有所指,御玄澈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无非是说那曾经跟在他皇祖父和他父王身边的两名太监已经被他带走了,如今夜已经深了,他这里不方便交谈,让他另寻他日再来。
“无事,只是前来多谢阁下的保护之意。”御玄澈冷冷的回答着,只是他身上却是涌出了令人生畏的气息,似乎在询问着沈凌风,他这里到底有何不妥之处。
沈凌风感受着御玄澈身上散的浓浓的威压,他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忌惮出来。
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这臭小子比他父亲还要强,嗯……倒是也能将将配上我沈凌风的嫡女。”
沈凌风想着便就收回心神,淡淡的回当,
“既是如此,阁下的谢意在下收到了,那阁下请回吧!”
御玄澈的目光四处在这房间打量着,他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就当他的目光即将要扫到清宁的藏身之处时,
沈凌风突然的剧烈咳嗽打断了御玄澈的心思。
“在下先行离开了,多谢。”御玄澈抱拳说着,便就转身离开了,只是他的双眼却是泛着冰冷警惕的光芒。
当御玄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沈凌风这才放松下来,他眼中的忌惮之色也瞬间散去。
“出来吧!”
沈凌风淡淡的开口,清宁的身影也随之一晃,出现在沈凌风的面前。
“你没事吧!”
清宁看着沈凌风那苍白的脸色,心中满是担忧。
“无事,习惯了,暂时还死不了,多谢姑娘关心了。”
清宁还想要询问刚刚眼前之人那还未说完的话语,可还没等她开口问出,沈凌风却是说道,
“姑娘心中的疑惑,他日在下定会为你解惑一二,现在时辰不早了,你一个小小女郎再不回府,就不怕府中的人发现你不在了,而担忧姑娘你吗?”
听着沈凌风的话语,清宁顿时挑起了秀眉,疑惑不解的问道,
“听阁下的言下之意,莫非知晓本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沈凌风微微一笑却是不语。
等不到沈凌风的回答,清宁也只能作罢。
她看着眼前之人嘴角残留的血迹,清宁不禁精神出现了片刻得恍惚。
“他,好像弥留之际的祖母。”
在清宁愣神的片刻之余,沈凌风亦是好好看了清宁几眼。
“这丫头的眉眼像极了茹儿,其他地方倒是尽得我沈凌风的真传。”
沈凌风越看心中越是欢喜。
清宁陡然回神之际,沈凌风一惊,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目光,便也就不再收回,大大方方的打量着清宁。
“阁下看本姑娘的眼神好生熟悉。”
“是吗?姑娘的面容也像极可在下的故人。”
“是何故人?”清宁突然想知道。
因为她看到了眼前之人那温润如玉的目光,感受到了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书香气息。
想来他曾经定是一位风神俊朗,饱读诗书之人。能被他深深所惦记之人,该是何等的绝色。
沈凌风任由清宁上下打量着自己,他此时心中真的满足极了,没有想到有一日他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能和自己的嫡女讨论自己的夫人。
“她是我一生挚爱之人,亦是我一生所愧疚之人。”
清宁没有从沈凌风的语气中感受到苦涩和愧疚之意,而是浓浓的眷恋之意还有那少不了的思念之情。
“能被阁下所挂念,那阁下的故人不管身在哪里当是心中满足,没有遗憾的。”
沈凌风闻言,那枯萎的眼底瞬间如重获了生机,闪出惊人的光芒,他毫不避讳的看着清宁,语气满是惊喜和兴奋,
“当真?”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道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无限遐想。
感受着沈凌风那溢出的兴奋,清宁毫不犹豫的回答,
“当真。”
清宁坚定的回答顿时让沈凌风心中燃起了对了“生”的渴望,他的身体也因为这两个字而微微颤抖。
他感激地看向清宁,眼中闪烁着泪光。
在这一刹那,他从来清宁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夫人的身影,看到了她在对着自己微笑,看到了她在向自己招手。
沈凌风心中一痛,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这幻觉却让他感到无比的真实。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看向清宁,声音略显沙哑的说道:
“多谢姑娘的开导之意,让姑娘见笑了。”
“并未。”
清宁压抑着自己那颗心传来的异样疼痛。
她从药包中掏出 一个药瓶递到沈凌风的面前,嘱咐道,
“这里面是各种的养身的丸,你身体太过虚弱,暂时不宜用药,先好生养着。不要轻易就是死了,你还欠本姑娘一个解释。”
清宁说着,便就不再看沈凌风一眼,转身融入漆黑的夜中。
刚闪身出了天味楼,她便控制不住的吐出一口鲜血。
她抬起袖袍狠狠的擦掉嘴角的血迹。
这口鲜血是她心中的那抹疼痛泛起的,她如若再不离开,恐怕会当着那人的面就吐了出来。
“本小姐这是怎么了?”
“为何一想起那人消瘦的身影,就心如刀绞,痛的无法呼吸。”
清宁呢喃着,随即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天味楼中沈凌风所在的听雨轩。
“你可要好好的活着,他日,本姑娘定会再来,那时,本姑娘定要知晓一切。”
清宁收回思绪,打算回府。
然而,却看见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朝她这边快速的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