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马车缓缓离开天味楼再次启程时,清宁终是放心不下询问了出来,
“父亲,您这样暴露身份,可会惹来杀身之祸?”
沈凌风闻言,轻轻一笑,抬手轻轻敲了敲沈清宁的额头,柔声道:
“小丫头,你小小年纪,怎的就如此操心了?”
“放心吧,宁儿无需担忧。父亲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备而来。这些年的隐忍与谋划,便是为了今日的光明正大。”
“今日之举,不过是想告诉世人,我沈凌风回来了,父亲不想你再受任何委屈,那些宵小之辈,若敢来犯,父亲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沈凌风突然猛烈的咳嗽了几声,
他抬手掩住唇边,待咳嗽稍缓,才放下手,只见掌心一片殷红。
沈清宁见状,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扶住沈凌风,担忧道:“父亲,您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
“就您这番模样,还想要那些宵小之辈有来无回?”
沈凌风听罢,又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色微微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无事,只是旧疾发作,无甚大碍,休息片刻便好。”
显然,清宁不会相信这拙劣的言辞。她迅速的执起沈凌风的脉搏,眉头微蹙,
父亲的脉搏依旧虚浮无力,与往日并无二致,似乎还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沈清宁心中一沉,甚至微带着怒气,
“父亲,您怎能如此欺瞒于我?您老实交代清楚,女儿给您的药丸可有按时服用?”
沈凌风看着自己嫡女突然严肃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打鼓,
他轻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宁儿,你看今日父亲准备的这烟火如何?”
沈清宁却不为所动,她紧盯着沈凌风的眼睛,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父亲,您若不说实话,女儿便不再理您了。”说着,她转过身去,不再看沈凌风。
沈凌风见状,心中无奈,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聪慧的女子,想要瞒过她并不容易。
于是连忙拉住沈清宁的手,
“宁儿莫气,父亲这就说。”
他轻叹一声,缓缓道出实情:
“那药丸为父确有服用,只是这旧疾乃多年沉疴,非一朝一夕可愈。那些药丸太过珍贵,为父实在是舍不得用,只是隔三差五的便就服上一颗。”
“父亲不想让你担心,才未告诉你实情。”
沈清宁闻言,心中一阵酸楚,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抱怨着,
“还隔三差五?您真的是不把女儿的嘱咐放在心上。”
“父亲难道不知自己的身体本就早已透支,不堪重负,如今您这样,让女儿如何能安心?”
“父亲还真是幼稚!”
正说着,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的跑了来了,
她看着沈凌风那瘦弱的身体,心中溢满了愧疚和自责,
“都是女儿的不是,都怨女儿不曾告诉父亲实话,”
“其实那些药丸都是女儿亲手所作,女儿乃是神医谷的少谷主,自幼便拜吴神医为师,”
“师父总说女儿的天赋极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些药丸于女儿而言,不过是信手拈来之物,根本无需父亲节省。”
沈凌风闻言,愣在了原地,他猜想过自己的这个女儿医术不凡,却没想到她竟出自神医谷,还拜了吴神医为师,如今还是天下世人所追捧的神医谷少谷主。
天啊,他沈凌风这是生了什么样的嫡女,难道,这就是苍天对我沈凌风的补偿,
若是如此,我沈凌风就认了。
这般想着,
自己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傲娇与得意。
“哈哈哈……,不愧是我沈凌风的血脉,”
他抬手轻轻拭去沈清宁眼角的泪水,心疼道,
“别哭了,再哭变成小花猫了,待会到了外祖家,被那些宾客看见可是要闹笑话了,”
“都是父亲不好,让咱们家的宁儿如此担心”。
“还请原谅父亲这次?父亲保证,若再有下次,便让宁儿拿戒尺好好教训一顿,好不好?”
清宁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的泪水也随之滑落,
她吸了吸鼻子,娇气道,
“父亲还妄想有下次,这不就是在逗弄女儿吗?父亲这是把女儿当作三岁的稚童吗?”
“女儿待会定要告诉外祖父,让他拿戒尺追着父亲打。”
沈凌风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轻轻捏了捏清宁粉嫩的鼻尖,宠溺道:
“你啊,真是个鬼灵精”。
“父亲可不敢再有下次,再也不敢有半分的隐瞒和欺瞒。”
“毕竟我们宁儿可是神医谷的少谷主,若是再惹哭了少谷主,岂不是要受到神医谷众人的责难?为父可还想多活几年,看着宁儿成亲生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清宁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亲昵的靠在自己父亲的肩膀上,
“这可是父亲自己说的,女儿可记住了,父亲可不许食言哦。”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递给沈凌风,
“诺,这是女儿为父亲新制的药丸,父亲定要按时服用。”
沈凌风看着沈清宁那娇俏懂事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眼底是藏不住的欣慰与自豪,笑道:
“为父自然说到做到。”
“在父亲心中,你永远都是那个需要父亲呵护的小丫头,所以宁儿不要害怕,父亲定会努力的活着,为你撑起一片天,为你遮风挡雨,别的女郎有的,我们宁儿定也不能少上半分。”
清宁闻言,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哽咽道:
“父亲,只要您好好的,女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女儿只愿父亲能长命百岁,陪宁儿看遍这世间繁华,好不好?”
沈凌风闻言,心中涌出一股暖流通遍全身,还伴随着一丝丝苦涩。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陪这小丫头多久,但只要他沈凌风在这世上一天,他人就休想再欺辱他的女儿一根毫毛。
马车缓缓驶过繁华的街道,车厢内父女俩的谈话声却未曾间断。
越接近平西大将府,街道两旁的商铺挂上的大红灯笼也就愈发密集,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沈清宁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
她知道,这是外祖家为了庆祝她得及笄礼而特意准备的。
清宁心中暖流涌动,感慨万分。
有家人如此,她此生足矣。
然而,沈凌风的出现,终是在这整个上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只听养心殿内传来一阵“乒乓”的声响,
是皇上御天正在大发雷霆,打砸了手边曹公公刚刚奉上的新茶,
他眼神泛红的掐着腰,在殿中来回的不安走动,显然被沈凌风这一当街的说辞气的不轻。
让他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找他的麻烦。
“好,好的很,不愧是沈凌风,朕竟然被他将了一军。”
气的皇上只得把怒气撒在跪在殿中曹公公的身上。
曹公公眼神不知何时暗了下去,此时的他不是因为被打罚而难过,
近日来皇上看他越发的不顺眼,他自皇上还是皇子时就跟在他的身边,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想来是忌惮自己知道了他隐藏起来的丑事,
哎,看来自己时日不多了。想活下去怎么就这般的难。
“滚下去,守好门,朕谁也不见,”
曹公公连忙退下,现在他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至于他该何去何从,他也不知。
不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更何况自己只是个阉人。
他苦涩的嘲笑了自己一番,摇了摇头。
养心殿的大门缓缓关上,一道黑影出现在皇上的身前,
“既是他嫡女及笄,朕自然要送上大礼。”
皇上不苟言笑的声音刚落,黑影便闪身而去。
殿中的烛火跳动了几下,光线忽然显得有些阴暗,就如同皇上此时的心绪一样,晦涩难明。
去往两家观礼的官员自然是有几家欢喜几家愁,更有甚者,竟然连脸面都不要了,拼着得罪温丞相的局面,临时通知自家夫人备上礼品去往平西大将府,
毕竟,在文人墨客的面前,沈凌风的影响力可不是温丞相可以来相提并论的,更不要说同日而语了。
即使他是文官之首,自家子弟腹里没货那也是白搭。
而且,沈老太师就算仙逝了,他的众多门生可是依然存在,如今沈凌风出现,他振臂一呼,那些门生们,自是会为他所用,届时子承父业,那可是妥妥的帝师,比起温丞相,可是强上的不止一星半点。
温丞相知晓后,脸色阴沉的欲滴下墨汁。
可恶,
没想到,时隔十几载,这沈凌风竟然还能活着出现。
哼,死了一个老的,来了一个小的。
此时,丞相府内院,
温倾城着一身素白长裙,外披淡粉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小姐,真美,今日及笄礼,定能艳压群芳。若是让那忠勤伯府的沈小姐瞧见了,怕是会自行惭愧,小姐才是这上京城中真正的第一美人。”
她的贴身丫鬟荷花一脸笑意的恭维道。
温倾城微抬下巴,对着铜镜又照了照,确实,今日的她,美的不可方物。
“本小姐自是要做这京城第一美人,沈清宁那等山野村姑,怎配与本小姐相提并论。”
“小姐说的对,说不定这沈小姐还会错过自己及笄的时辰,最后惹来整个上京城的笑话。”
原本满面红光的温倾城此时陡然收起了笑容,厉声呵斥,
“掌嘴二十,你竟敢违背本小姐的意思胡说八道,本小姐可是在盼着沈清宁在众人面前现身呢?你这是要坏了本小姐的大事吗?”
荷花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小姐,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温倾城轻哼一声,示意一旁的丫鬟婆子,
“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好好长长记性,若是再有下次,本小姐可不会轻饶了你。”
“是,小姐。”
丫鬟婆子们连忙应是,上前对着荷花便是一顿掌掴,荷花痛的呲牙咧嘴,却是不敢出一声,
她知道,小姐这是在拿她撒气呢,毕竟,谁不知道,这忠勤伯府的嫡小姐沈清宁,可是小姐的心头刺呢。
“住手”,温夫人缓步走了进来,见荷花跪在地上,脸上红肿不堪,她微微蹙眉,对着那些丫鬟婆子挥了挥手,
“都下去吧,今日是小姐及笄的大日子,不宜见血。”
“是,夫人。”
丫鬟婆子们连忙应是退下。
李柔看向温倾城,见她面色如常,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城儿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性,太过浮躁了些。
“城儿,今日是你的及笄礼,要保持优雅与从容。沈清宁和她父亲的事,自有你父亲和皓卿去处理,你无需过于在意。”
“沈清宁的父亲?她何时有父亲了?”温倾城满脸的疑惑与不可置信。
李柔一愣,这才想起,城儿还不知道沈凌风已经回来的消息。
她斟酌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城儿,那沈凌风回来了,今日沈清宁的及笄礼,他定会出席。”
温倾城猛地站起身,想也没想的反驳道,
“娘,您说什么?沈凌风他回来了?”
“不可能,沈凌风早就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李柔忙拉过温倾城的手,让她坐下,
“城儿,你冷静些,此事不会有假,你父亲已经知晓,沈凌风确实已经回了上京,此时,只怕已经进了平西大将军府。”
“你不必担忧,安心做好自己的及笄礼便是。”
温倾城缓缓坐下,只是那紧握的双手,却是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她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沈凌风,你竟然还活着。
不过,那又如何?
如今,丞相府已经是今非昔比,这上京城中,还有谁敢得罪他们丞相府。
沈清宁,就算你有父亲又如何?本小姐不介意多一个人看你的丑样,尤其这人还是你的父亲。
“光想想那画面,本小姐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此时平西大将军府,络绎不绝的宾客正缓缓而来,
原本这两家府邸的宾客那是出现了一边倒的局势,现如今但是有些旗鼓相当的味道,
不过丞相府虽也是宾客如云,但比起平西大将军府,却还是稍显逊色了些。
毕竟,大将军府这边,武将诸多。
那些夫人小姐,大多数都是心思不纯的,不是冲着战王来,就是冲着沈凌风,还有迟迟未婚的谢云骁。
算起来,那些真心实意来道喜的人,也不过是寥寥数几。
当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姗姗迟来的夫人小姐,无不是踩高捧低的主,不就是听说沈世子回来了么,这才急匆匆赶来,不就是想要巴结一番。
哼,一群虚伪的人。
大将军府将及笄礼放在了府中最中央的花园中,这里百花盛开,彩蝶纷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不远处正好有一池塘,池水清澈见底,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有一凉亭正好落在水池旁,供宾客们休憩。
红绸彩带高悬,清风拂过,带起一片摇曳生姿。
四周摆满了谢老夫人费尽心思花重金买来的各色花卉,红的、黄的、紫的……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花园中央搭建了一座精美的笄礼台,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摆放着各式礼器和鲜花,整个花园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大将军府此举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沈清宁是他们大将军府捧在手心里的外孙女,堪比嫡亲的孙女也丝毫不差。
谁要是敢小瞧了去,那也得问问他们大将军府同不同意。
此时谢老夫人正坐在凉亭中,
听着女眷间你来我往的谈话,她只是淡然一笑,
只说了一句,
“来者都是客,若是给老身外孙女送来祝福的,老身自是会笑脸相迎,但若是来闹事的,老身自会让他知道,这平西大将军府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此话一出,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众人瞬间噤了声,再不敢多言一句,只能安分的落座,等着吉时的到来。
女子及笄,都是需要家中长辈为其插笄,绾发,描眉的。
是以,沈清宁的及笄礼,沈凌风既然回来了,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原本正跟着婢女学着怎么绾发,描眉的谢云骁,
在惊闻沈凌风出现时,手中的眉笔瞬间脱手而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掉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惊得他瞬间回过神来。
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沈凌风,
他回来了,
他,竟然回来了。
谢云骁喃喃自语,似是不敢相信,那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人,会突然出现。
心底的震惊久久无法散去,沈凌风回来了,那接下来的上京城,怕是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毕竟,当年的事,可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只听婢女嘟囔了一句,
“将军,还真是可怜,好不容易从老夫人那磨来为表小姐绾发的机会,这就要拱手相让了。”
谢云骁抬头看了一眼这说话的婢女,他皱了皱眉,
一时间心绪难平,充满了失落了感,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如今沈凌风归来,竟然要拱手相让,
他是宁儿的父亲,他又怎能与之争锋。
随即颓恢的挥了挥手,示意婢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