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火堆渐渐熄灭,那灰烬,亦是悄无声息,掩去了兔子的白骨,
只留那一截截枯枝,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天快亮了,得出发了,今日必须赶回去,秋娘还在等着我。”沈清宁嘟囔一句,伸了个懒腰,
快速收拾着行囊,背上背篓,急匆匆的再次踏入白雪之中。
雪地反射的光亮,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抬手挡了挡,又看了看脚下,那怪人留下的脚印,竟是被这雪,覆盖的半点不剩。
可她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那人离去的背影,
“他,应该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沈清宁摇了摇头,不再去细想,紧了紧身上的貂裘,此刻,竟是一阵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裹全身。
她辨别着方向,这才发现那怪人寻得山洞竟是离那雪山边缘不远。
雪积得厚厚,脚下路并不平整,她走得磕磕绊绊,时不时脚下还会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开,裂得四分五裂冰花,
溅得她的腿根处,也沾染些许冰凉,逼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顾及不得,只得咬着牙快步的往前走,
边走边嘀咕:
“这天气,可太冷了,老天,你可是在玩我?我都这般狼狈了,你可别再给我出什么难题了,我承受不住了。”
“我不冷,不冷,我不冷。”
她机械化的说着,试图给自己打气,
可寒冷,似乎与她作对一般,钻进她的裤腿,爬上她的腰肢,试图将她冰冻。
“还好有那怪人留下的衣物,不然,我非得冻僵在这不可。”
她将自己缩在披风里,却突然又想起什么,
脚步顿了顿,语气间,带着一丝担忧:
“也不知他将衣物留下,眼下如何了?他会不会冷?他会不会被冻死?”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烈,
呼啸的北风刮得沈清宁差点站不稳,
她按了按有些发酸的鼻头,将身上的貂裘披风,环腰紧了又紧,手指节用力的抠着掌心的那一点温热,希望能多得一丝温暖。
她依旧碎碎念,不敢停下,
头顶着沉沉的天幕 ,深一脚,浅一脚,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跌跌撞撞的,竟也走到了雪山脚下。
眼前所见,远方雾霭迷蒙,
此刻,天已放亮,太阳逐渐升起,
金色的阳光,将她的半截身子笼罩其中,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好暖,真是久违的感觉!
她眯起眼,缩在披风里,享受着暖阳的抚摸,整个人放松的,长舒一口气,
半晌都暖洋洋的,通体舒畅,
这是自从被秋娘救起后,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暖的,
她笑了笑,似乎所有的委屈,疲惫,不甘,彷徨,都化为了乌有,都被这阳光暖了个稀巴烂。
她吸了吸鼻涕,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雪山,那终年不化的冰川,眼中满是希冀,满是决心,
“雪莲,我来了!”
但见她一声之下,迸发出三倍的毅力,九成的耐力,还有无限的期待,
双掌慢慢抬起,运气内力,随着风刃的寒光,尽数劈开,斩断那冰川上横生突长的冰刺,
踏着这满地的冰凌,一步一步,稳妥的,坚韧的,迈向属于她的战场。
只留山脚下,那深深浅浅的,凌乱脚印…
……
离山顶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那雪莲,正高仰起头,绽放在峭壁之上,孤傲清冷,遗世独立。
此刻的沈清宁身上也早已被嶙峋的乱石划得青紫不堪,
那膝盖处,已是被积雪,冻成半个冰坨。
貂皮帽已不知所踪,两腮被吹得通红,通红的鼻尖上还挂着鼻涕,
饶是如此,她也顾不得擦拭。
正大口大口粗重的喘息着,
“呼哧,呼哧……”
热气喷涌间,将眼前那皑皑白雪,都融了几分。
她抬起那已然被磨成鲜血淋漓的玉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疼得她恨不能敲开这堵冰雪,让它替自己受着这难言的痛苦。
然,她只是皱了皱眉,她已经顾不上疼痛,
看着近在咫尺的雪莲,她终于咧了咧嘴,傻傻的笑了笑,
“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是藏不住的激动,
雪莲很白,白到透明,
雪莲很冰,冰到沁人,
一股清香,随着风雪钻入鼻尖,犹如飘散的酒香,浓烈,让人不知醉的酣畅。
雪莲随着风轻轻颤动,似在朝她微微颔首,
“沈清宁,上。”
她低喝一声,快速收拢十指,指尖扣住岩壁,脚下微微后撤,膝盖用力,将脚底的碎冰碾了碾,
“啊嘿~啊嘿~”的为自己提了提气,
就在她一鼓作气,跃上山顶,
就在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欲要将那有着澄澈透明的脉络,花露深藏在花中,犹如星辰般闪耀的雪莲摘下的时刻,
怎料,一只手突然,如鬼魅一般,快速伸出,抓住了她。
那握住她的手掌,再往前几分,便能碰到那雪莲的枝叶,
可那几片叶子上,竟泛着冷冷的蓝光,
蓝光随着风轻轻晃动,闪闪烁烁,
“唰”的一下,
竟将沈清宁晃花了眼。
“小心!”
一声焦急的呼唤,就在她耳畔,
伴随着那声呼唤,
一只手,也覆上了她的腰,
那双手很大,很暖,
那一声呼唤,很急,很忧。
沈清宁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下意识的偏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那深藏在帽檐下的冰冷双眸,
和那薄唇间,微微勾起的弧度。
“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你娃的爹。”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呼啸的风中,在这漫天的大雪里,似乎只如水滴,荡不起任何波澜,消散于耳。
但却奇异地能听得出,话语间,那一份藏在克制的忧愁,
和那克制下,深深涌动的暗流。
“你说什么?”
沈清宁紧皱着眉头,欲要追问,
然,眼下却是时机不对,
只见一条白色的蟒蛇,正疾速的朝他们袭来,
蛇身白色,无半点杂色,
浑身上下,每一片鳞片都像是用冰雕成,
冰棱闪着熠熠的寒光,七寸位置,一双蛇眼,透着幽蓝色的鬼火,
是眼如铜铃,口吐黑涎,
直勾勾的,就这么盯着他们,直勾勾的,盯着那雪莲。
“雪蟒!”
沈清宁惊呼出声,
有谁能想到,在这千里冰封的雪山上,竟会遭遇蛇类?
“你喊它做什么?”
御玄澈轻笑一声,沈清宁白了她一眼,此刻也顾不得多问,
雪莽来势汹汹,双头来回摆动,蛇头忽上忽下,
“快躲。”
说时迟,那时快,
雪蟒的攻击如雷电之势,
蛇头乍然扑出,蛇口大张,蛇牙间,黑白毒液裹着涎液欲滴,
待它爬过,留下的便是一串血印,
那幽蓝色的双眼,瞬间而至,犹如鬼魅,
御玄澈手掌用力,“嘭”的一声闷响,
雪蟒,竟是被他硬生生的拍飞了出去,
但,也不过紧紧是数十丈远。
“快走!”
他低声催促,手臂用力,将沈清宁紧紧拥在怀中。
那动作不过片刻,干脆,利落,
而后,他整个人带着她,运用轻功,
在这峭壁之上,寻着那狰狞的岩壁间唯一一点空隙,跳跃而过。
将沈清宁安置在一处避风的处后,
“别过来,护好自己,雪莲我替你摘。”
他目光温柔,透过那深邃的黑眸,透过那浅淡的忧伤,看向沈清宁,
叮嘱一句,
遂,他不避反迎,竟是径直的飞身而去,迎上了那再次袭来的雪莽,
沈清宁不解,她大喊,
“你疯了!不要做傻事,雪莽的毒液你是抵不过的,”
“你不要命了吗?那雪莲不要了,”
她欲起身,去将那怪人拉回来,然,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到,
“你个疯子,你点我穴道干嘛?”
“我是疯子,我早就疯了。”
御玄澈勾唇,回头一笑,笑得如沐春风,
“放心,我自有办法。”
沈清宁霎时失神,
只留那抹白色身影,被雪莽缠住,
但见他,
白衣如蛹,袍袖清风,玉冠高束,周身便自带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双深邃的黑眸,透过这刺骨的寒冷,透过那暴戾的凶兽,温柔的看着她。
嘴角轻微的弧度,是那样的令人心安,
温柔的声音如黄钟大吕,
在这寂静的山巅回荡。
“放心。你放心。”
这一望,便不知多久,
但见他双臂运劲,双掌化抓,
那雪蟒竟似被他扼住七寸,整个蛇身僵直在半空,
紧接着御玄澈运劲,手腕转动,
只听“咔嚓”一声,
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转瞬之间,雪莽那带着毒液的利齿已如利箭般扎入了御玄澈腰间,
只“刺溜”一声,又犹如抽丝般迅速褪去,
黑白毒液裹着涎液沿着伤口,渗入他的血脉,
“啊~啊~”
风雪呼啸,那凌冽的寒意,深入骨髓,
御玄澈身形晃了晃,但不过片刻,又犹如枯木逢春,
他就这么生生受了,
他紧咬牙关,双唇间渗出血丝,
双臂再次运气,一股磅礴的内力随着掌势,随着手臂的用力,催动而出,
掌中似有龙吟,
那龙吟声伴随着风,呼啸而来,
便将那雪莽狠狠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闷响,
蛇头被狠狠砸向地面,
而后,蛇头一拧,蛇眼圆瞪,
竟似瞪着那砸向它的力量,瞪着那含着它黑白毒液的御玄澈,
蛇尾一摆,含着怒意,“唰”的一声,直挺挺的,就这么冲御玄澈而去,
“嘭”的一声巨响,
御玄澈重心一滞,整个人不堪重负,
就这么,犹如一颗炮弹般,砸向那硬如铁石的岩壁上,
霎时,积雪迸溅,四处飞射。
点点血红,就这么,飞溅在沈清宁的眸中,
也飞进了那蛇口。
“不!”
沈清宁惊呼一声,
背部传出火辣辣的疼,一时疼得御玄澈站不起来,
那战场上留下的旧伤,新伤,竟也在此刻崩裂,炸开,
撕裂了空气,撕开他的衣衫,
更撕裂他的血肉,峥嵘白骨,清晰可见的刺入肌肤。
御玄澈就这么单膝跪地,以手拄地,
他紧咬牙关,
但到底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