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得忘乎所以,不知天地为何物,连带着自己心中那抹因恶心而升起的愠怒,也一同吐了个干净。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叶归看着眼前的状况,以为沈清宁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急忙想要上前查看,却见她下意识地后退远离自己,
“你,你别靠近我。”
叶归眉头紧锁,脸上皆是愧疚之色,
“可是我……我方才说话不当,惹姑娘生气了。”
沈清宁轻摇了下头,良久才缓过来,
“无事,你无需介怀。”
“你方才说,你为父报仇,刺杀了城主?”
“是,”
“家父被城主虐杀,我的母亲听闻父亲死讯后,也一病不起,至今还缠绵于病榻。
自那之后,我便发誓,一定要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
叶归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句,
“但却是未遂。”
沈清宁一言难尽的看着他,心头却也生起几分敬佩,
区区一介商人, 竟敢孤身闯虎穴,刺杀城主,果真是胆识过人。
遂,满脸肃穆的开口,
“你说,城主抓了你父亲,是为了逼你们交上家财?”
“如今虽然未遂,但他们定不会就此罢休!你不可再轻举妄动。”
可,叶归见她此番神情,却是微微一笑,
“姑娘放心,在下并非鲁莽之辈,这个畜生就算知晓所为,一时间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沈清宁见他将自己忠告之言,当成耳旁风,心中顿时恼怒,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冷冷地看了眼叶归,
“你怎么如此固执,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着又瞥了一眼逐渐昏暗的天色,
“天色已晚,我该走了,再会。”
语罢,便转身离去。
“姑娘,你家住何方?我,我要如何谢你?”叶归连忙追上,
“我今日这般狼狈,尽得姑娘相救,有了地址,来日也好登门拜访,感谢姑娘出手相救之情。”
沈清宁脚步一顿,
“不必了,我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不必挂怀。”
叶归不死心,继续追问,
“那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荨茴”。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名字,话落,她便飞身而起,迅速离开了这里。
夜风拂过她轻薄的衣衫,几缕青丝随风飘起,衬得她整个人潇洒恣意,仿若仙子,
令下方的叶归不禁看花了眼,怔住了神!良久才红着脸,腼腆地笑了下,这才闪身离开。
此时,城主府中,已然不见白日里的肃穆,
只余下点点火把,将这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寻不到那抹肆意潇洒的身影,便只能寻些蛛丝马迹,
而沈清宁原路返回之际,已然过了酉时,
然,在她离茅屋还剩一段距离时,却蓦地闻得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吆喝声,
“快,跟我追!”
她秀眉微蹙,心里隐隐顿时生出一股隐隐不安。
“你们,你们快给我搜,仔细搜,那个小贱人一定藏在这里,别让她跑了。
哼,白日里敢那么对老子,老子今夜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沈清宁听到这,心中遽然一沉,
“该死的,竟是那几个地痞无赖。真是后悔,当时没有连带着将他们一起杀了。”
低骂一句,她便欲寻着声音往前方探去,
然,就在此时,一股冲天的浓烟味毫无预兆得灌进她的口鼻,
“火,火,这是哪里起火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心下兵荒马乱,
抬目一看,但见前方秋娘的茅屋处,冒起了浓浓黑烟,
“秋娘?冬冬?”
沈清宁见状,心中大感不妙,立刻加快速度,
待她拼命赶到时,茅屋已然被熊熊燃烧的烈火所吞噬,
更糟糕的是,如今此处正被城主府的一群卫兵围得水泄不通,
院子中,她依稀看见那几个地痞正用力朝砸着东西,嘴里极其下流的叫嚣着,
“哼,你之前不是挺嚣张吗?这会儿怎么不叫了?你给我出来,出来!”
沈清宁周身气息翻涌,凤眸里满是盛怒,
是她高估了这些畜生的人性。
“你们,你们竟然纵火行凶,你们还是人吗?还有没有人性?”
“你们简直猪狗不如,就该千刀万剐。”
她秀眉蹙起,满目猩红,语罢,便径直闯了进去,
跟前的几个卫兵,须臾之间便已然倒地生亡,
亦是惊动了围在这的所有人,
然而,这些人闻言,却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咦?哪里来的漂亮姑娘,竟然要多管闲事,兄弟们,都过来看看。”
“老大,此等尤物竟是比第九十九夫人还要美上几分,你说,兄弟们将她抓去献给城主,是不是?……嗯?”
“哈哈哈,还是兄弟你有心眼,来人,给我上,将这美人好生的请去城主府。届时,城主高兴,好处必定少不了。”
……
猥琐恶心的话语,不断的入了耳畔,
但,沈清宁也只是秀眉微微挑起,凤眸里满是不屑,她冷冷地扫视了一圈,便信然迈步进了院子,打算闯进火海救人,
秋娘和冬冬都是受了她的连累,是他一时的妇人之仁,害了她们。
可这些人又岂会让沈清宁如愿以偿。
“哼,不自量力的黄毛丫头,竟敢无视我等,给我上。”
一群恶棍地痞将沈清宁团团包围,对她肆意凌辱,
言语间满是不屑与轻薄,
“美人儿,你乖乖的听话,待大爷我尽兴了,说不定,还能留下你一条命……”
沈清宁冷飕飕的看了眼这些恶徒,素手伸出,众人没反应过来之际,已是狠狠地捏住刚才口吐污秽之人,
“哼,就凭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那么便把命留下。”
话音落下,只听“咔嚓”一声,此人便已被她扭断了脖子,
吓得原本扑上来的人,不禁后退了几步,
“还有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沈清宁此刻杀红了眼,周身布满了寒霜,她轻蔑的看着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
清冷的嗓音在这混乱的场景下,显得格外刺耳,
“贱人,还敢偷袭,看我不把你抓起来,扒皮抽筋,点天灯不可。”
语罢,周围的人皆是举着刀,恶狠狠的朝沈清宁扑来。
“找死。”
她手掌一翻,脚下一跺,
但见沈清宁缓缓于原地凌空而起,指尖银针“唰唰唰”的落下,
包围圈外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已然倒下了数人,
“什么?怎么可能?”
那为首的地痞霎时睁大了眼睛,这银针之法怎么这么熟悉?
“你是谁?”他厉声问道,
“我是谁?”
沈清宁嘴角勾起讥讽,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么,不认识了?”
她此话一出,瞬时让这些人有些腿软,
他们原本以为那贱人已然离开,这才肆无忌惮起来,做做样子,
毕竟那臭娘们被抓走时,这贱人根本没现身啊!
沈清宁看了看那冲天的火光,她不信秋娘与冬冬在那火海之中。
“说,你们,究竟都做什么?”
地痞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说,
“哼,还能做什么?自是报仇!那两个贱民已经没了,就只剩你这丫头片子,
老子身上的伤,如今还在疼,你还杀了九哥,看在你长的不错的份上,老实点跟我们走,兴许老子还能饶了你一条命。”
地痞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割在沈清宁的心口,
秋娘与冬冬没了?
她,真的来迟了?
沈清宁不再言语,身影如鬼魅一般,来回在这些人之中快速的穿梭,
不消半柱香,这些人便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齐刷刷得倒在了地上,
看着满地的鲜血,沈清宁眸色猩红,周身冷冽的气息,竟是比这刺骨的寒意还要寒上几分,
她冷着脸,淡然的踏过一具又一具尸体,不曾有丝毫的犹豫之色,奋然地冲进了那熊熊火海。
秋娘与冬冬不知死活,她只能不停地对着大火嘶吼,她蹙眉,秀眉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秋娘,冬冬,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好吗?”
“快回答我。”
而火势的迅速蔓延,不时还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亦是将她的声音彻底吞没。
不知多久,
火光被脚下逐渐延伸的黑烟所替代,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剧烈的灼热感,以及,浓烟中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鼻味。
她下意识地阖上口鼻,以减少呼吸,却仍止不住那浓烟的胡乱飞舞,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沈清宁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她立刻就近寻了处,又湿又暗角落,蹲身下来,缓缓呼吸,试图逃离这燃烧迷烟的笼罩。
然,她好不容易在火中寻得一处安全之地,
却在断壁残垣之下,瞧见了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冬冬,
“冬冬?”
见此,沈清宁心下一紧,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红着眼,眸中满是疯狂,
她顾不着其他,只是护着小腹,小心的猫着腰,奋力穿过浓浓烈火,踉踉跄跄走到那被压在残垣之下的冬冬跟前,
“冬冬,你怎么样了?你别怕,姐姐来了。”
她颤抖着双手,疯狂地扒拉着那残垣,企图将冬冬抱出。
“吱吱”,
是上方那根最大的房梁发出的摇摇欲坠的声响,
然,沈清宁却恍若未闻,她还在不停的扒拉,
就在她将冬冬抱在怀中的那一瞬间,
轰然一声,房梁落下,火花四溅。
但见沈清宁那原本白皙通透的肌肤,霎时被染得乌红,一片水泡,
她怀里的冬冬,毫无声息。
差一点,就差一点,那房梁就砸在了沈清宁的身上,
砸得她透心凉,砸得她脑浆迸裂,砸得她……体无完肤。
就差一点,她就能将冬冬救出了,冬冬就不会有事的,
她赢了,却也输了。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里噙满了晶莹,
浓烟在这时,愈发肆意起来,
“咳咳咳咳咳……”
沈清宁忍不住剧烈的咳嗽,她几乎有些站不稳,
“你忍着点,冬冬,姐姐带你出去,等冬冬出去就不疼了。”
冬冬的尸体被她抱着,愈发沉重起来,
她踉踉跄跄,一路跌跌撞撞,走出火海,瘫坐在地上,
她紧握银针,却不知该落在何处,
清冷凤眸里满是痛色,
“冬冬,你醒醒,你醒醒……”
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她此刻多希望能出现奇迹啊,可无论她怎么摇晃,冬冬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真的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救活冬冬,
眼下,她已然已经毫无办法。
沈清宁怔怔地看着怀里已经噤声的小小人儿,眼底满是绝望,
她狠狠地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一片火海,彻底毁灭。
“啊”
她发出一声悲怆的嘶吼,声音里夹杂着绝望与悔恨,
“都怪我,是我来晚了。”
她发泄心中的怒气与痛苦,还有着些许的悲凉,任由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她恨,恨这些恶棍,更恨自己!
可眼下除了恨,她方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家,国,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有。
她有的,只是满眼的怆然与茫然。
可她,原本也是有人等的,
只不过她原本要等的,如今,再也等不到了。
沈清宁看着怀里早已没了声息,早已没了呼吸的冬冬,
她手指颤抖着,划过冬冬毫无血色的脸颊,
唇角微微扬起,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抹嗜血的嫣红,
她眸中的光,彻底被点燃,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他,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沈清宁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的眼睛已经被血染红,
周围溅落的火花,将她的皮肤灼的通红,可她却好似浑然不知般。
“咳咳咳咳……”
沈清宁又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方才的嘶吼与疯狂,已然让她的身体严重脱水,
眼下,她感觉整个人就像被放置在炭火上烤一般,嘴唇干裂,小腹也隐隐作痛。
霎时,
她只觉得脖颈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然,却又忽然在黑暗中瞧见了那间熟悉的茅屋,
她脑海里皆是自己穿过烈火,寻找冬冬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抱着冬冬,从日落坐到了日出,
直到最后一丝黑暗,彻底消失,彻底,消失在了这刚刚升起的光亮中,
“冬冬,姐姐来了……”
语罢,她缓缓睁眼,恰好对上一双关切的眸子,
“荨茴姑娘,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