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发起战争就是罪恶，如果践踏生命就是邪恶，那你们曾经的教会，在历史上无数次以天使的名义发起战争，他们也杀死了无数生命……你们为什么千百年来还依旧自诩为正义呢？”
“哦，让我想想，原因该不会因为那些战争都是以教会和天使信仰胜利而告终，所以那些历史上被正义所杀死的冤魂，就理所应当成为邪恶了吧？”
“所以，醒醒吧天使，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正义和邪恶，都不过是虚构出来的概念，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是在为正义而战，那伱为什么不为历史上千百年来那些你们那个正义教会所迫害之下的无数冤魂，喊一声正义，为他们平昭返雪呢？”
“是因为你看不见那些冤魂，他们就不存在呢？还是你根本就不看不见那些历史……亦或者，你压根不想看到他们的存在呢？”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执行正义，那你在成为天使的那一瞬间，就应该用天使才能执掌的烈焰之剑，去把你们那个早就应该被扫进历史垃圾桶的教会先给灭了，如果你能穿越时空的话，还应该回到过去，从最初的文明时期开始，杀上个几千年！”
“可你有那么做，或者有想过那么做吗？天使啊，正义这两个字，不是小孩子随随便便喊出的中二口号，如果你没有真正理解它背后所承载的那份沉重，又有什么资格去到处宣扬自己能够代表所谓的正义。”
陆远说话的同时，周边还飞出了数十个虚拟全息投影仪，自动将大量过去历史中教会的阴暗历史展示在了卡莲娜面前。
陆远的话句句诛心，让卡莲娜的神情变了又变，那些画面也让她神经触动，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对方所说的这些，所给她展示的这些，她的确是从未想过，甚至是从未接触过。
她过去是天使教会的白衣主教，后来又是天使候选者，现在又是天使。
她的命运虽然看上曲折，但是总的来说，还是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因为地位够高，她虽然向来对底层民众有所怜悯，却依旧无法看到艾尔星上真实民众的艰苦生活。
对于过去天使教会的那些阴暗历史，卡莲娜也是知之甚少，哪怕是偶尔听到别人谈起一些，她也只是当故事来看。
如今教会覆灭，身为天使的她被公司俘获，她才真正感受到了现实有多么的冰冷。
可陆远在她眼前，一点点的把过去教会那光鲜表面下的遮羞布给扯去后，那份真实的黑暗便如同鲜血淋漓的现实一般，在她内心中刻下了一道伤疤。
卡莲娜一阵愣神，在这一刻，似乎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痛楚，怔怔出神的望着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
公司在攻陷西方大陆后，收缴了天使教会的所有资产与秘密，因此这些展现在她面前的画面，都是绝对真实可信的。
哪怕是卡莲娜可以反驳陆远这些东西都假的，都是公司捏造出来欺骗她的，但她那已有自我印证的内心也绝不允许自己这般。
因此，她陷入了沉默。
哪怕沉默，她却并未动摇自己的信仰。
她依旧认为自己代表着正义，只是眼下的她，已经无法将邪恶二字的标签打在灰蛊公司身上，也不再有资格口口声声的喊着叫嚣着去审判对方。
就如同陆远所说，她和公司的敌对，根本就不是所谓正义和邪恶的对立。
而是阵营、个人立场的对立。
但这样一来，那些战争中，因为公司死去的生命……
不对，战争总是要死人的。
这无关什么正义。
如果非要把正义投入到战争的淤泥中，去论个孰对孰错，那只会让“正义”受到更多的玷污。
因为战争就是这样，再美好的东西，被卷入其中，都会变得可憎可怖，无一幸免，正义也不例外。
因此非要在战争的双方中论个谁对谁错，谁正谁邪，就好像非要在粪坑里找黄金，黄金堆里找粪土一样，最终黄金和粪土打起来，到头来只能是让双方都弄得一身粪。
再闪耀的金子，沾上了粪土也会让人感到膈应。
被点醒之后的卡莲娜，连带着眼神都清澈了许多。
当她在回顾这场公司与各超级大国之间的战争时，竟然还真就看出了一些现实的真实本质来。
如果非要说发起战争的灰蛊公司千错万错，难道在战争中看似弱势的各超级大国，就是千对万对了吗？
站在一个阵营中，一个立场中时，对于那些超级大国的很多官员，卡莲娜将其视作教会的盟友，因此在态度上和客观上，会倾向于他们，容忍他们的很多作为。
可是当她清醒之后回过神来，再往回看时，却发现……
灰蛊公司固然有着该死的地方。
当那些所谓的超级大国和他们的政府及其大部分官员，难道不是更该死吗？
明明面对公司的智械部队，他们已经知道了，哪怕是各国的政府军队加起来也根本无力去进行抵抗公司的入侵铁蹄，在这种深知必败的情况，他们依旧武装了数十亿的无辜民众，蛊惑他们，引导着他们，让他们到战场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公司的机械洪流……
那些无辜的民众，难道被公司统治之后，会被大肆杀戮吗？
公司从头到尾，都是只是对那些政府人员进行集体清算，有无缘无故屠杀民众吗？
如果那些民众不被发放武器送上战场，会出现那般惨痛的伤亡吗？
灰蛊公司的确是刽子手，但真正把那些无辜民众推上刑台受死的，可是那些超级大国的政府和自诩正义的教会。
想到这里，卡莲娜内心被深深的刺痛了。
因为那些死在公司的民众中，不知道有多少，就是听从了她这个曾经的天使候选者的号召。
她为所谓的信仰而偏执了，因此一直以来所代表的正义都为此而感到了羞辱……
这一刻，正义两个字，在卡莲娜身上就如同烙印一般滚烫，她脸色都不禁的苍白了起来，脑袋都低垂了下去几分。
她的这副模样，让尤里卡教授看得啧啧称奇，连忙开始收集并记录有关于卡莲娜此时此刻的所有相关数据。
维克托见此也是大为震撼，随后毫不谦让。
有时候，合适的语言胜过锋利的刀子。
陆远的一番话，扭转了公司和卡莲娜之间仿佛生死仇敌一般的关系，让双方直接出现了缓和的可能。
“看你的样子，你似乎感觉自己有所负罪，是因为那些被教会蛊惑，走上战场对抗公司，结果却惨遭屠戮的无辜民众们吗？”陆远打量着卡莲娜的神情和态度，调笑般说道。
“哼……与你无关。”
卡莲娜咬牙道，目光闪烁着，内心的羞愧和自责让她对自己感到恼怒，竟然不敢与眼前的凡人对视。
“诶，瞧你这话说的，怎么会与我无关呢？”陆远一边笑着，一边走近了几步，说道：
“要知道，可是我下令把你抓到这来的，你现在的一切处境和遭遇，你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和痛楚，可都和我脱不了干系。”
“你……”卡莲娜内心中羞恼更甚，如果此刻手中烈焰之剑在手，说不定会立马跳过去劈了眼前之人。
陆远耸耸肩，对她那要杀人似的神情毫不在乎，反而饶有兴致：
“所以说，我不喜欢以所谓正义还是邪恶的标准，来看待这世上的事物，我相信你应该能够认同我的这个说法的对吧，天使？”
不等卡莲娜回答，陆远又继续道：
“正义能够让人纯粹，让人感受到世界上的美好一面，同时也让那些愿意将其奉作信仰的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我是理解世人追求正义的渴求和向往的，但不妨碍着我来对这种人加以贬低，因为在我眼中的世界，没有黑的白的那么泾渭分明……”
“泾渭分明？”卡莲娜疑惑的呢喃着这个陌生的词汇道。
“……”
正准备给眼前的天使灌输一番道理的陆远被噎住了一下。
似乎忘记艾尔星上没有泾河和渭河，所以也没有泾渭分明这个词了……
“不要打断我。”陆远不悦道，语气略微生冷。
“总之，以纯粹正邪来区分事物的好坏，在我眼中，就像是孩童的眼中，世界一定是好的坏的一样幼……”
“呵，哪怕是最幼稚的孩童也知道世界上存在着正义，因此天使十分愿意庇佑弱小的孩童。”卡莲娜强硬道。
“好吧好吧，说服不了你……”某种目的已然达成，陆远嘴角微微翘起道：
“不过我们公司可不需要天使的庇佑，我们足够强大，能够庇佑住自己。”
“说实在的，我的本意是，公司不在乎天使的正义不正义，对于我们来说，利益至上，给予我们足够的利益，我们未必不能与光同尘。”
“可惜啊，总有人看着我们得到利益，却看不到我们的强大，他们就会不爽，会想着来抢夺我们，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我们才会因此而采取一些极端手段。”陆远若有所指般说道，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卡莲娜。
卡莲娜又是沉默和自我反省了一下，随后才舒出一口气，强忍着身上伤口传来的钻心痛楚，说道：
“你想说些什么，直接说吧，不要遮遮掩掩的。”
“若是想要动摇我的信仰，那你不如直接想办法杀死我，如果是想要动摇我的意志，那你们就是在痴心妄想，如果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一些什么，那就尽管来取，反正我现在也反抗不了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