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会舍得怪她？
司马衷顿时一阵语塞。
这小姑子，只要一恢复正常状态便会立刻变成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甚是让人着恼！
他本想着自己也得气气她才是，但见她面上有些惴惴，有心想要责她几句，却又觉得有些不舍。
便将献容揽到了怀中，咬牙切齿的：“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
又仔细地替她将被子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觉得有些满意：“阿容，你别伤心了。天大的事始终有我在……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又在心里添上一句：无论是什么事。
但他等了半晌也一直没有等到献容的回答，不由觉得有些失望，便闭上了眼睛。
困意阵阵袭来。
浑浑噩噩间，司马衷听得枕边人略带着鼻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在黑暗里，那个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度和烟火气，虽然有些沙哑，但听在司马衷的耳朵里，却忽地带了几分从未有过的亲密。
他有些雀跃，想要立刻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如果回应的太快长了她的性子，又闭口不言了。
只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状似十分冷静自持地说道：“阿容，我们本来便是要好生过日子的。你快些睡吧……”
事实上，他的心里早已经十分快乐了。但明面上，他却不想叫献容看出自己的情绪，只好十分压抑又克制的将手放在了献容的肩头上，像安慰一个小孩子一样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一刻，献容忽然泪盈于睫。
是的，一直以来，他所表现出来的，都是要好好过日子的模样。反倒是自己，似乎一直都在反复地折腾着，抱着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和不甘。
事实上，那些东西，又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呢？
她想通后，终于觉得一直以来都重重压在自己心头上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挪开了。她闭着眼，叹息一声：“陛下说的正是呢……人活一生，眼睛始终是长在前头的，要朝前看才是。”
她转了身子，终于不再用背对着司马衷，而是与他面对面的交颈而卧——
这一刻，二人都真正地卸下了彼此最后的那道心防，终于开始亲密了起来。
不多时，献容的呼吸重归于了平缓，甚至，因为哭泣过，鼻子被堵塞了，还打起了小小的鼾。
听在一直没有睡着的司马衷耳朵里，便勾起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但那笑意还未到达眼底，却已消失不见了。
他一直手被献容枕着，另一只手却一直放在被子上，紧紧地握着拳头。
黑夜里，那双白日里明澈的大眼这时满是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咬着牙，太阳穴高高地鼓起。
阿南是吗？
深更半夜，穿着一身夜行服跑到皇后寝宫，还叫阿容如此伤心，她究竟意欲何为？
看来，是时候好生地查一查献容身边宫人的底细了。甚至，就连这整个大晋后宫，也要好生地查探、清理一番才是。
***
献容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司马衷仍是不在的。
有香味在枕边悄悄地蔓延着，她转头一瞧，一支开得正艳的花朵正静悄悄地躺在司马衷睡过的位置，幽幽地散发着香气。
窗户被打开一角，湛蓝的天上不时鸟儿飞过，叽叽喳喳的吵着架。好在并不烦人，反而甚是悦耳。
屋子里的香炉上，正袅袅的飘着烟，合着花香，混合成了一种十分让人觉得心情愉悦的味道。
献容还未起，便已觉这实在是一个甚为美好的春日。
她的嘴角刚刚勾起来，已有人微笑着将层层的幔帐揭开了：“娘娘醒来了？”
“嗯。”
红玉便跪在地上为她将鞋子穿上了，见献容望着那支花发愣，便笑着解释道：“这是今晨陛下亲自去摘的，还带着露珠呢，娘娘觉得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支花捧到了献容面前。
献容隐约觉得面上发烫，忙移开了目光，假装浑不在意地接过了，“既是陛下特意采的，便找个瓶子好生养着吧。”
“哎。”
红玉忙脆生生的应了，又伺候献容起榻。
洗漱过后，一溜的宫人们排成了两列站到堂下，等候她的吩咐。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度日，往日里，这些事情都是直接交给阿南或者红玉去打理的，她并不操心。
但这时，她却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虚度了，忙勉强地打起了精神，将众人一一扫过了：“若是无甚特别的事，你们自去忙便是。”
阿兄曾请人教授过她无数才艺，但唯有当家理事这一项，也不知是阿兄疏忽还是什么原因，她却是从未学习过的。
众人便齐齐地矮了半截身子，流水一般地将内宫中一应事务禀告了，得了她的吩咐便离开了。
看来，这后宫之主，似乎也不是很难做……
献容刚这样一想，麻烦便已找上门来了。
是一个十分面生的小宫女，嗫嗫的：“殿下，奴婢是负责寝宫外花园的，昨日，昨日……”
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叫献容略有些不耐，但看她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也只好沉下心来：“昨日怎么了？”
“我，我……”那小宫女“我”了半天，却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完整，逼得急了，只好跺了跺脚，“哎呀，我……奴婢不知道怎么说……”
她紧张的模样看在众人眼里，都觉得有些好笑。
但众人还未笑出声来，却已见那小宫女朝着门外招了招手，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费力地提着两个筐子进来了。
看清筐子里装着的东西时，众人却忽然笑不出来了。甚至纷纷地低下了头，生怕自己出了头被皇后责罚。
献容坐着，她们站着，视线本就比旁人要弱了些，这时又被那两个老嬷挡住了，有一瞬间，献容几乎看不清里头究竟是什么。
她不由站起身来，朝着二人走了两步。
随着她的动作，所有人都惧怕地跪了下去，生怕皇后的怒气烧到自己的身上。
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身子，全都在悄悄地颤抖着，随着献容的步子越走越近，有人已面若土色，抖如筛糠了。
献容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二人走去，待她终于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不由瞪大了眼睛，差点惊呼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