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容竭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在宣华面前哭出声来。
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一股淡淡的腥味,手也被另一只柔嫩的手抓住了,她才终于松开了自己的下唇。
是宣华公主有些怯怯的声音:“羊氏阿容,你,你没事吧?”
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不确定。虽然,羊氏献容并没有发发出什么响动,但二人本就靠得十分近,便是她不哭,隔着那单薄的衣衫,宣华公主仍感受到了对方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就连对方的牙齿,也紧紧地咬着,发出“格格”的声音。
这时的献容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宣华公主这才觉得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不说。如此,也好叫羊氏献容晚一分难过才是……但话一说出口,便成了难收的覆水,她将献容的手紧紧地握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只冰冷的手,又放到自己的嘴边,不住地朝着她的手哈着热气。
黑暗中,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处,二人都是失望且悲伤的。在这一刻,她们二人之间,突地多了几分默契——
都是因对同一个男人的失望。
献容没有立即回答宣华公主。她只是在心中冷冷地回忆着司马衷与孙窈娘为数不多的几次相遇——
在自己的寝殿外,那二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阳光正好,开得正盛的繁花扑簌簌地落满了肩头,他们煮茶温酒,好不痛快。后来,是他同自己说:“你与你表姐,似乎关系当真不错”。
那时,她还以为,司马衷只是不懂自己与孙窈娘的关系,无心所出的一句话罢了。
可如今看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着自己所不能明白的另一层深意。
然后,是孙窈娘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却被他用来当真伤害自己的利器,当着自己的面,就同孙窈娘眉来眼去的……
然后,是自己落水,人事不知,方一醒来便从宣华的嘴里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她只觉得周身冷的发疼。这种疼痛,甚至,早已经超过了自己下定决心要入宫,不得不与阿兄分离的疼痛,也超过了在知道阿兄娶亲时的那种心碎——
这种痛,几乎痛到了骨子里,也疼在了她的心头上。他所有的行为,几乎是在宣华宫中说出口的那一刻,就突然地全部都化成了一柄柄利刃,那么毫不留情地朝着自己激射而来,将自己扎的头破血流,体无完肤。
眼泪流淌地更加畅快了,那流淌的速度,几乎要让献容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要泪尽而亡了。
她在被子里蒙着头,小声地啜泣起来。可是,被子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了,几乎熏得她的眼睛都发起疼来,就连她的头,在这时也开始一跳一跳地疼痛起来。
往日里,他对自己的维护,爱重,亲手将私库钥匙交予自己时的郑重其事,为自己取字,雕印,办的那场绝无仅有的及笄礼,在这时,都突然变成了一场笑话一样。
原来,他的爱重,温和,从来都不是只针对自己一个人的——否则,自己入宫不过短短三月,就连弘训宫都还没有来得及捂热,他便要转头去纳新人。
更何况,那个新人,还是自己的表姐,与自己的嫡母是血亲……他们这样做,可将自己放在眼中了?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打自己的脸。
献容紧紧地闭上了眼。
她以为,只要自己闭上眼睛,将耳朵蒙住了,便再不会想起,也不会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可她的双眼才杠杆一合上,眼前所浮现出来的每一张面孔,却全部都是司马衷。
是在自己与他吵架之后他率先服软的小心翼翼;是在私库前,他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晦涩不明地按着那张写有自己全部秘密的纸;是他亲自去左太妃居所说是顺路,实则,是专程接她的装模作样;是他带着自己去了他日常处理朝政之处时对自己的毫不避讳。
一桩桩,一件件,都还历历在目,可不过一转眼,他便同自己的表姐,孙氏窈娘勾搭在了一处。
献容闭着眼睛,几乎能够想象得到那芳菲殿里香艳的一幕——两个人衣衫不整地纠缠在一处,几欲叫她作呕!
献容艰难地勾出一个笑,在宣华公主声声的担忧中,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宣华,夜太深了,你我都该早些歇息才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但这夜,却注定是一个难以让人入眠的夜晚。
于献容,宣华公主如是,于孙窈娘,更是如此。
她从睡梦里醒来,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身上的,尤其是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一阵阵地酸痛,就在她下床的那一瞬间,她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已有宫人眼明手快地将她搀住了。那两个搀扶着她的婢女,都是低眉顺目的,搀着她的力气,也是恰到好处地刚好能让她稳稳当当地站着,却并不觉得疼痛。便是以孙窈娘十分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
她由那两个婢女搀扶着,偷偷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甚是金碧辉煌的宫室。上百盏牛油灯明晃晃地跳动着火花,将室内的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便是那两个搀扶着自己的宫人,她们面上细微的汗毛,在这一刻,竟也是纤毫毕现的。
挂帐子的用的金钩镂着古拙的花纹,就连那帐子,也以一种孙窈娘从未见过薄纱裁制而成,上面,并没有什么纹绣,就连一朵花也没有,但难得的却是那帐子的材料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几乎呈半透明状态,其上,更行云流水地流转着光华。
用手一拨,那光华便如水波一样层层荡漾开来,在明晃晃地烛火中,泛着微微的绿意,直如将这春日里最美丽,最鲜嫩的绿裁制而成,不过浅浅一望,便令人心生欢喜。
床榻之上,被子胡乱地扔着,犹自还在散发着逼人的热量,似乎正在彰显着另一个人刚刚离去不久。
孙窈娘一望,面上便立时红了一大片,脸颊上,更是隐约地发起烫来。
自然,是喜大于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