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略显得有些尖刻的声音在大门处响起,伴随着一阵香风,一个俏丽的女子已摇曳生姿地朝着献容款款而来。
不过是晚春,她却甚是怕热似的,身上穿的是薄如蝉翼的轻纱,手上甚至还矫揉造作地拿了一把团扇。
只单单望着她,献容便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因她身子好了每两日,正畏着寒,身上穿得厚厚的,恰好与这女子形成了一种甚为鲜明的对比。
不过身上的颜色却很接近。
献容穿着正红,她便穿一身玫红色——那是一种十分艳丽的颜色,叫人一望,便如看到了开得正盛的桃花一般。
她便这样分花拂柳地朝着献容而来。
“皇后殿下,哦,不,”她以扇子掩着面,“我倒是忘了,如今你我嫁了一人为夫,日后又能以姐妹相称了呢……阿容,你开心吗?”
献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努力地克制住了想要赏给她一巴掌的冲动。
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如今不是前朝,更不是汉代,或许那时候旁人会当那是一桩娥皇女英的没事,但现在……
不行。
这简直,就像是一场莫大的笑话一样。
献容笑得不动声色:“许久不见窈娘了,如今看来,你颜色似乎更盛了几分呢……”
“那可不是。”孙窈娘扇子后面的那双眼睛笑得更加得意了:“阿容,陛下昨夜可是缠了我许久呢……不知往日在你身边时是否也是这样?我不过初初入宫,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呢……”
“不过,”她烟视媚行地看了一眼献容:“阿容你年纪尚小,那事……怕也是受不住的吧?”
说起“那种事”的时候,脸上没有羞意,恰恰相反的,是一副带着炫耀的口气。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得意。
她在献容身边大喇喇地坐了,又自顾地用了献容的杯子,不过尝一口,便皱了眉,“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阿容,不是我这做姐姐的说你,怎的明知我要来就上这种茶,也太难喝了些,还不如舅舅家中的紫云芽,那茶汤澄亮,又泛着微微的紫,那才是人间绝品呢……”突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双眼中的笑意更甚:“阿容,说来你也是没有喝过的吧?你经年累月地居住在泰山老宅,入宫也不过只有短短的数月,想来,陛下也是没有赐过你紫云芽了……”
她抬手招来一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将对方手中一直小心翼翼抱着的盒子拿了过来,一边打开,一边不忘添上一句:“可巧,昨日我与陛下提起这紫云芽,陛下便说他私库中尚且还存着一饼,见我想要,便给了我,今日我是特意来给你分上一半的。”
随着她的动作,手下的漆雕盒子渐渐打开,露出里面黑中泛紫的半饼茶来。
又微微带了些疑惑:“对了,阿容,陛下私库的钥匙不是在你这里放着么?”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献容脖子处,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的那枚金钥匙,便有些疑惑:“阿容,莫非,陛下将你的钥匙收回去了不成?”
不是关心。
幸灾乐祸的语气那么明显,更叫人添了几分冷意。
还不待献容说话,已有一个略显得沙哑的声音越过献容,直直地朝着孙窈娘而去:“这位娘娘,不知您是以什么身份来与我家殿下说话呢?”
竟是一直在养病的红玉。
不知何时,她竟拖着病恹恹的身子悄悄地来了,一直都站在献容身边隐忍不发,见孙窈娘说话实在气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语带讥讽:“不知,您是陛下的妃子,还是我家殿下的姐妹?”
“……”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孙窈娘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莫不是谁家的狗没有拴好,竟叫它跑到弘训宫来乱吠?阿容,不是我这做姐姐的说你,你这皇后,委实当得不像样!连一个下人都敢越主行事,也怪不得陛下实在是对你看不上眼!”
这话一出,弘训宫中的众人都对她怒目而视。
被这么多双愤怒的眼睛望着,孙窈娘却丝毫也不显得慌张,反而十分沉静地重新将自己带来的茶盖好了,又推到献容面前,以一种十分施舍的语气说道:“阿容,这东西,我既给了你,你便收收好,毕竟日后,说不得你再也没有喝这紫云芽的资格了……”
日后,这晋室后宫,便只是我一人的天下!至于你,羊氏献容,你若老老实实的,我自会在冷宫中给你留一寸位置叫你苟延残喘,让你在炼狱中看着我的春风得意!
单单是这样想着,孙窈娘便觉得有些乐不可支,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丝毫不为所动的献容面上时,那笑容却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
“窈娘。”在她僵硬的笑容中,献容淡淡地开口了:“不知你今日前来,是以何种身份与我说这番话的。你是我表姐,还是陛下的妃子?”
这句话,是上一刻红玉才问过的。
孙窈娘本能地脖子一梗,就想要将自己才说过的话再原封不动地重复一遍,可当她看着献容面上那抹风轻云淡的笑容时,那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了。
那是,大不敬啊。
那是对皇后的大不敬,也是对大晋律法的大不敬。
她以一人之身,便是再受宠,也不敢轻易地挑战一个国家的律法。
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便全部被吞回了喉咙里。她尴尬地扯着一抹笑,“阿容,我,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僵硬地端着一脸笑。
这样一来,她的笑容便有些讪讪的了。
“窈娘,你是我的表姐,还是后宫中的妃子?”
献容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孙窈娘皱起了眉。好半晌,她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我既是你表姐,也是陛下的嫔妃!阿容,你虽入宫时日比我早一些,但年岁却比我小,又本就是我的表妹,我在你面前称一声姐姐又如何?”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便越大,直至最后几个字时,竟颇有了些凄厉的意味在里头。
“阿容,我本就是你阿姐,你能不认?”
“我认。”在她的声声怒吼中,献容站了起来。
一只手将她碰过的茶盏随意地拂到地上,跌成无数的碎片,一只手将孙窈娘牢牢地按在手上的团扇轻易地抽出。
“我认,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