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世上,又哪里来的这许多如果呢。
她结结巴巴地,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玉,玉郎。”
“凤青。”那少年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
宣华公主一时不解其意:“什么?”
少年面上不耐一闪而过:“凤青,我名凤青,游凤青。”
眼神中,透着某种不可说的真挚——但他刚一开口,又有些隐约的后悔。
因这张脸曾给他带来过无数麻烦,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化成一个老者的模样,顶着游老的名头招摇撞骗着——
但不知为何,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这才会在宣华公主面前将自己的伪装卸下,或是,或是因这小姑子眼中对自己并无恶意,或是她对自己十分好奇——
游凤青突地打了一个哆嗦,这才回过神来。
不可以。
大仇未报,他绝不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
他忙别过脸,不再看宣华公主的模样,而是有些粗暴地将她手中小小靶镜抽出,随意地扔到一边,又动作麻利地捣鼓起来。
宣华公主惊奇地将他望着。
不过片刻,那个略带了几颗老年斑的人又出现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调配出一种奇怪的汁液涂抹在面上,刚想好奇地去摸一摸,却被一根修长的手指轻易地拂开了。
他闭着眼睛,却像是能看清她的动作似的,只十分淡然地说道;“别乱动。”
不过片刻,他的身上便起了极大的变化——板直的背像是被压了重物,变得佝偻起来,纤细如柳的腰枝也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
便又成了宣华公主初次见到他的模样了。
这时,她原本焦躁的心却忽地变得沉静下来,本欲立刻回到宫中的想法也突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想要在这里留下来——
她想看看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别在外面说我的名字。”他出手如电,便将她身上几处大穴点住,又用了小刷子在她面上轻轻地刷了一层药,不过片刻,她便也成为了一个老妪的模样。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足打量了许久,又忽地想起些什么来,忙丢给她一套衣裳,“将衣裳换了,知道吗?”
宣华公主惊惶地发现自己已不能动了,便连嗓子,也像是被人封住了一样——她不住地用着力,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苍老的面上便有了几分白。
但就连那种白,也在面上药水的影响下并不十分明显,而是略带了几分诡异的。
“你听懂了吗?听懂了,便眨眨眼。”
她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她忙眨了眨眼,游凤青见了,这才觉得满意了几分,将她的穴重新解开,眼见着宣华公主颤巍巍地举着手似要指着他破口大骂的模样,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忘了告诉你,我刚点的穴,会叫你这几日手脚麻痹,行动不便。”
见她似更加怒了,又轻哼一声:“你若再不听话,我便再点得重些。”
宣华公主这才不敢乱动,但即便是这样,那抓着衣裳的手,仍在不住地颤抖着,她伸手想要去解衣带,可面对着这个可恶的少年,那双手却怎么也下不去——
游凤青本有些不解,但见她面上隐约的为难,这才突地反应过来,便有几分悻悻的转过头去:“哼,你当我爱看你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不成?”
到底是有几分尴尬,只拍了拍手,便有一个哑婢抬着一扇小小的屏风将他的视线挡了,这才帮着宣华公主窸窸窣窣地换起衣裳来。
屏风内外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那是一身十分朴素的衣裳,穿在小姑子的身上,却有些空荡荡的,宣华公主十分不满,但又怕这个人再对她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只颤巍巍地立着,到底不敢多话了。
屏风随着哑婢一道去了。
那哑婢甚懂主人心思,临去之前,还不忘细心地替他将门掩上。
游凤青在心中暗赞一句懂事,但当他回过神来时,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脑子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那举起的巴掌还不待拍下去,锁上的门已笃笃笃地极有规律响了三声。
游凤青在心中暗骂一声,到底不敢表露出什么不满,只将手指放在唇边“嘘”一声,仍觉不放心,复又出手将已紧张到了极点的宣华公主点住,手下一翻,便将床铺下一个刚好够躺一个人的箱子翻了出来,又眼明手快地将宣华公主放了进去,重新将床归回原位。
这才轻笑一声:“好容易才得了一个玩具,怎可随意地送与你们?”
这话,却不知是对谁说的了。
宣华公主躺在小小的箱子里泪流满面。
她努力地将眼睛大睁着,却仍被一片黑暗所笼罩,想要动一动,那个该死的游凤青却又出手将自己点了,几乎气的她连话也说不出来——不,她的嗓子也被这个人锁了,便连一句咒骂的话也是说不出来的。
她僵硬地躺在箱子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长长的刚好足够一个人躺下的箱子,真如一个小小的棺材,她就是里面还没有来得及死透的尸首……
宣华公主这才觉得后悔起来。
若不是自己非缠着羊氏阿容要出宫,又在孙氏脱险之后起了拉拢这游凤青的念头,又怎会落得今日这个地步……
但这世上注定没有后悔药。
但她心中再怒再怨,到底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加之一夜未眠,如今置身在这黑暗之中,竟极快地沉沉睡去。
但她在宫中素来养尊处优,这狭**仄的空间实在是让她觉得难受,就连睡觉,也是十分不安稳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重新在梦中醒来,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交谈:
“你将她带回来了?”
隔着箱子,她也能听得出那个声音似充满了危险和狂躁,不由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将军放心,人我自带回来了,那字条,我也照您的吩咐留在兴晋侯府中,只待后日那晋皇后出宫,将军便可心愿得偿了。”玩世不恭的声音是游凤青的。
果真是冲着羊氏阿容来的!
宣华公主心中警铃大作。
这时,她的脑海里却突地闪过那少年手上的短笛来,它摇摇晃晃地,却与记忆中另一支短笛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