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能够更让司马衷这颗悄然动摇的心更加晃荡的想法。
“呵，”他站在二人中间冷笑了一声，“陛下若再迟一分，宣华公主便危险一分，陛下还在犹豫什么，莫非果真是舍不得献容不成？”
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刘矅缓缓地伸出手去，在司马衷的瞪视中，将自己的手落在献容的发上，将她一缕头发捞在鼻尖轻轻地嗅了嗅。
那是一个，甚狂妄，也甚冒犯的姿态。
司马衷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曜，也看着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意的献容，只觉得在这一刻心中无比的愤怒。
这是他的妻子，却有另一个男人对着她做如此亲密的动作！
最重要的是，献容根本没有将刘矅推开……
她是默许了刘矅这样的冒犯？还是说，她根本不将这样亲密的动作动作放在眼里，更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第一次，他觉得出离愤怒起来。可当他刚刚伸出手去想要将献容发梢上那只碍眼的手挥开时，后者却慢悠悠地开口了。
语如其人一般炫耀和得意，还带着某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狂妄，那是一种主人之姿——
他是小楼的主人，似乎在这座小楼无论做些什么，都是十分理所应当的。
只是司马衷十分看不顺眼罢了。
刘曜语里透着某种嬉笑和轻蔑：“陛下，想你是知晓的。你富有四海，这普天下都是你的眼线，阿容的底细想你早已摸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才是。”
他看了一眼司马衷，手却仍压在献容肩上，颇带了几分力道。
“旁的不说，阿容是我的人，陛下总归是知道的。陛下耳听六路，阿容虽是您的皇后，但她心里那个人从始至终只有过谁，想来陛下也当一清二楚才是。”
司马衷听得这话，果然勃然大怒。
他自然知道献容心中装着的那个是谁，甚至一直以来，他都在为了取代献容心中那个人的位置而竭尽全力地努力着。
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可她呢？
她若哪怕有过一次回应，她若能在刘曜威胁的时候稍微向着自己一点，他也不必陷入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
他站在那处，似颇有些摇摇欲坠的意味将献容看着。
这时，她只是将头低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他却能看见在刘曜将手放在她肩膀时她丝毫未曾反抗，甚至可称得上是乖顺的模样。
哪怕她只开口说一个字，向他靠近一点点，他也不必如此……
眼前忽地闪过在左太妃宫中时听到的话，还有左太妃交还给他那个锦囊中一把金灿灿的钥匙。
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走，所以才会那样决绝地将钥匙交还给他，或者从始至终她果真不曾将自己放在眼中过，所以便连将钥匙送还时，她也没有露过面。
她是算定了自己不会收回，还是不想面对自己？
司马衷的手不由覆在腰间锦囊上，那锦囊扁扁的，里面只装了一个东西。
于旁人，于他而言，那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么？
司马衷觉得心里有些冷。
但他到底不肯轻易放弃，甚至在心中默默地祈求着，只要她向自己看一眼，只要她说一个留字，他便会如往日那般地原谅她，心无芥蒂地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至于宣华，他不信这世上果真只有一个刘曜才能找得到她。
司马衷的手微微用力，将那个锦囊自腰间扯下，缓缓地递到了献容面前，声音不知不觉已带了颤抖：“阿容，你，你落了一样东西……”
只要你收下，我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仍如往日般待你如珠如宝，绝不再多说任何事，也不问所有不该问的，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我有的，我统统都给你……
只要你收下……
喉咙一阵阵地发紧，随心跳一道咚咚地疼痛着，那种痛并不明显，而是隐隐的，却叫他不能忽略。
手却仍坚定地伸着，就放在坐着的女子面前，就在她的手边，只要她一抬手，便能够到……
额头上不觉渗出汗来，在初夏的夜里，将他的紧张泄露无疑。
刘曜虽不明白那锦囊中到底装着什么东西，但他看献容的手指似不安地动了动——他与献容朝夕相处多年，自然知道那是献容已经意动的表现。
他心中不由一跳，忙以自己的手将司马衷压了，又假作不在乎地道：“陛下还在磨蹭些什么呢？你既看重阿容，自然也当遵从阿容的心愿才是。她与我本就一直在一处，本是一体的，如今她想要随我一道离开，陛下自然也当遂了阿容的意才是。”
他目光在司马衷面上一转：“陛下如今这番姿态，是想要自取其辱吗？”
他见司马衷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忍不住又添一句：“无论你曾做过什么，又给过阿容什么承诺，可她的心中从始至终都不过我一个罢了。纵你不问她，她也始终是要跟着我走的，陛下！”
“阿容入宫这些日子，我虽没有见到她，不知发生过什么，可她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只用一个眼神，便知她的心意。陛下，纵阿容待你和颜悦色了些，亲近了些，也不过是因我不在她身边，她失了依靠，不过是，”他看司马衷一眼，声音平静，像是在阐述着某种事实：“将你当成我的替代品罢了。”
替代品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甚至在说这些话时，他并不看献容，而是颇带了几分志得意满的笑容将司马衷看着，看着他满脸的痛苦和因自己那句“替代品”而显得更加颓丧的模样……
心里，便更加畅快了。
像是这些日子以来心中隐约压抑着的那团火也终于有了喷发地，便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和压抑换成了另一种方式毫不留情地朝着司马衷宣泄过去。
可一说完，刘曜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后悔——这种伤人的话，若是由献容亲口说出来，这晋帝会更加难受一些也说不定。
这种感觉是来自于他自身。
就在不久之前，他便被献容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过，心中体会更深——因此，他更加明白，很多话，很多事，似乎只有从最在意的那个人嘴里说出来，似乎才更加叫人觉得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