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江依依默不作声往前走去，楚陶然不疾不徐跟着。
“为什么你没问我到底怎么花的？”路边的灌木依然墨绿，他们似乎总在黄昏里交谈。
“你决定了不说，我问了，你也不会说。”
江依依回头看这个面容昳丽的青年，路灯下，他的五官更为温柔，她轻声说道：“可你原本就知道，你是例外的。”
“妖妖，”楚陶然定定回望她，轻轻笑了笑，“不告诉我更好。”
“为什么？”
“守护一个秘密确实很艰难，但多告诉一个人，你心里只会更难，哪怕和你分享秘密的人是我。”
江依依一怔，随即清浅笑开：“你不担心我是干了坏事？”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居高临下地把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你要是真动起脑子干坏事，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汤莹根本不会发现这个亏空。
她不过是表面随性无拘，却绝对不会违背原则，就算真做了什么，她也坦荡磊落。
既然她不解释，就说明这件事有苦衷和隐情。而且这个隐情严重到，她宁愿背负着家人的猜疑，也绝不松口一丝一毫。
当时江依依刚入学，汤莹在卡里打了两万生活费，她怎么算都觉得作为一个普通学生，这一学期肯定是够用了，一个月后心血来潮去查了一下余额，这才过去一个月，就少了八千多。
这下汤莹开始坐下来慢慢算账，日用品、化妆品、零食和水果等，她舍不得女儿，隔一段时间就给江依依寄过去，所以江依依不过就是些吃喝玩乐和穿衣打扮上的，那时候，“大学生沉迷名牌和奢侈品”的新闻正铺天盖地，更有“大学生泡吧吸毒”的恐怖讯息，汤莹一下子紧张起来，打个电话就通知江依依说自己准备明天亲自去趟D市，审查一下她的生活状态。
谁知道当天晚上江依依就到了家，这在江家人看来，就是明明白白地阻止他们进行深入调查。
汤莹动了气，一定要去D市C大走一趟，江依依也毫不让步，咬死了说钱没乱花，当场退了一万的生活费给汤莹，拍着桌子保证，剩下四个月，她不会再向汤莹要任何一分钱。
汤莹没说话，气白了脸，但也真的没去C大，就等着江依依下个月再来讨饶服软。
结果江依依还真给自己挣了这口气，真把这学期给撑了下来，那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汤莹看她瘦了许多，心里又不落忍，事情也就马马虎虎翻过了，只不过以后定下规矩，生活费按周给，打给同城的楚陶然，有数目大的支取，得由楚陶然把关。对此，汤莹非常满意，楚陶然从小就沉稳持重，她很放心。
江依依笑了笑：“那时候我是真的惨。”食堂阿姨就是那时候记住了她，每天可怜巴巴一个菜。
“你活该。”楚陶然把她的头发揉乱。
那时所有人都逼问她，只有楚陶然一点都不想成为逼迫她的人。
汤莹也曾给他打过电话，问他知不知道八千块去向，哪怕是一点风声也行，他还记得那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下，他正走在去校门的路上：“我相信她，所以具体情况并不重要。”
“可我有的时候也会委屈，一直背着也很累。”江依依叹了一口气。
“你委屈什么？”楚陶然莫名其妙地望向她惨兮兮的小脸，“那个时候我不是资助你很多了吗？”
“我不是都还给你了嘛！”
楚陶然挑挑眉，酷酷地不领情：“你也还给我了一份雪中送炭？”
“那也是锦上添花啊。”她振振有词。
楚陶然冷笑：“《初刻拍案惊奇》里说，‘只有锦上添花，哪得雪中送炭？’，真的很有道理。”献花是阿谀，送碳是情谊。
江依依愣了一瞬，惊呼：“你看我的书！”
“我爸的书。”
“是我送给你爸的。”江依依恼恨地瞪他，“你看看你爸，我初中送他的书，他都齐齐整整收得好好的，你再看看你，一个白雪公主都看不住，你说你丢个小矮人就算了，偏偏少了白雪公主，这个套装的奥义不就是那个美美的小公主吗？”
“你现在都这么大了，早就不玩了那个。”
“玩呀，谁说我不完的？我当初买它就是为了玩一辈子的，我爱玩着呢。”
“一辈子？”楚陶然定定看着她。
“那当然，当初为了买它，我可是差点就去大街上捡塑料瓶了。”
楚陶然生日，两人还是小学，汤莹拨款给她，让她去给楚陶然买礼物。江依依进了店，直接扑上橱窗里的《白雪公主》陶瓷套组，她心心念念看了几个星期了，喜欢得紧，当下就凑上自己平时存的私房钱，雄赳赳气昂昂抱回了家。汤莹和江际扬看到她买的东西，小心翼翼问：“楚家小孩真的喜欢玩这个吗？”
江依依肯定无比地一再点头。
到了生日那天，林静涵和楚建赫围着楚陶然拆礼物，震惊地看见自家儿子拆出了一个白雪公主套组，他们也小心翼翼问：“你真的喜欢玩这个吗？”
楚陶然抿抿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从此，江依依正大光明地出入楚陶然家玩瓷娃娃，漆与白小时候一直以为那是江依依放在楚陶然家的玩具。
楚陶然回来了，林静涵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送回家了没？”
“看着她进去了。”
“你来尝尝我煮的茶叶蛋，第一次弄，你吃一个，看看入味了没？”
楚陶然走进厨房，咬了一口林静涵剥好的茶叶蛋，只评价了一个字：“咸。”
蛋壳的碎痕在蛋白上留下深棕色的蛛网痕迹，酱油好像放得太多了。
“哎呀，那我得快点捞出来，会越煮越咸的！”她转到一边找个盛蛋的器皿，“明天你带一些去汤阿姨家，依依茶叶蛋还是吃的。”
楚陶然问道：“放点冰糖，会不会好点？”
“不行，甜味还没进去，就已经越煮越咸了。”她把茶叶包拿出来，一颗一颗地捞蛋，“对了，你大姨说琳琳记挂着剩下的七个小人，你看你还要不要，不要就都送给她玩算了。”
“要，让戴琳死了这条心。”楚陶然绷起脸说，“让她在国庆结束之前，把我的东西送回来。”
林静涵戳戳他的胳膊：“你都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子计较这些？你是哥哥还是她是哥哥？上次跟你说她拿走了，你就和我生气……”
“我没生气。”
“是！你没生气！你就是把脸拉得像现在这么长！”
楚陶然帮林静涵捋起袖子，她正往碗里倒一些汤水。
“那个陶瓷小人的肚子里我放了一张汇款单。”
林静涵举着锅的手顿住了：“什么汇款单？还要用吗？”
他不甚在意地眨眨眼睛：“忘记了，可能还蛮重要的吧，不然我收着干什么？”
林静涵顿时没心思干别的事了，摘了围裙就去找自己的手机：“你看看你，东西就这么随便乱放！这是被家里人拿去了还好，要是被其他人拿走了，找都找不回来，要用的话可怎么好！里面有东西你早不和我说，我说从哪里来的东西总是当宝贝一样放桌上，你呀……”
“要不就不要了，上面估计就一些个人信息。”他泰然自若地把剩下的茶叶蛋送进了嘴里，确实有点咸，但她应该也吃得惯。
“个人信息？唉，你们这些小孩就是不懂，这是很重要的呀，一辈子都很重要！”
楚陶然点头赞同：“确实一辈子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