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没有再问什么，望着灶膛里的热烈火光出神。
所以，她潜意识里，逐渐排除了“乖”这个性格，因为被“乖”这个字，狠狠地辜负过……
而逐渐演变成如今她身上那种独有的叛逆和乖张吗……其实也很好，很独特，很有趣，很有魅力。
“不光是她爷爷，我也舍不得说她，小时候就遭了这样的罪，她怎么高兴就随她怎么样吧。后来这么闹上了好几次，她才习惯，和大树也玩得好了，大树是个老实孩子，也被她怂恿着干了好几次坏事，好几次逮着了，被他爸好一顿揍。”说着，江老太太笑了起来。
这一盘莴苣炒蛋也已经好了。
“依依说你爱吃莴苣。”
“嗯，是喜欢吃。”他刚刚就闻见莴苣的清新香气了。
“这个好，不像依依，她就不爱吃，吃一片跟要她命一样。”
楚陶然翘了翘嘴角，其实他本来也不爱吃，抵不住江依依的央求，帮着吃了好几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她口中的“爱吃莴苣”，楚陶然吃久了，好像被“爱吃莴苣”给反复暗示和强化了，真的吃习惯了莴苣。
“依依只和王大树玩得好吗？”楚陶然问，暗暗为问小胖子铺路。
“一开始是的，当然还有一起上学的其他女孩子了，但是后来……有个叫什么来着的……他们家都搬走好几年了……我想想……一个姓夏的小孩子，他爸的名字我还记得，只是那孩子的我忘了……也是个可怜孩子，依依被爸妈接走的前一阵，和那孩子走得最近，走的那天，那孩子还在后面追过她的车，感情很好呢，后来依依回家，老问起他……只是那时他们家已经搬走了……”
“今天我遇到一个依依称作‘小胖子’的人了，那人挺特别的。”
江老太太笑了起来：“哈哈哈，那是老本家的人，叫江威，小时候胖，依依就一直叫人家小胖子，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人家真正的大名是什么呢！你这孩子讲话倒是有趣，江威可不是特别，他爸闯出了名堂，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就长歪了，觉得有钱就如何了不起了，走哪儿都耀武扬威的，等他到社会上去，不知道要为此吃多少亏呢！”江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看了多少人，见了多少事，这看人心性的本事，江老太太还是有些把握的。
“奶奶！小胖子就是缺心眼，他今天看我笑话，说了不少恶心人的话呢！”江依依推门进来了，手里一袋东西放在了案上，“你们在说什么？院里有人敲门也没听见，王大伯说听到了我家有客人，送了好几样熟食菜过来。”
王大树家本就是去镇上卖熟食的。
江依依本想问问楚陶然在聊些什么，但看到他坐在那里生火的样子，难得看到一个画画的人干起了平民至极的粗活，有些诡异和可爱，就把问题远远抛开了，捂着肚子笑开了。
“哎呀，回头把钱送过去！”江老太太看了一眼熟食袋子。
“人家送过来又不是图钱的，特地去给钱肯定不会要，人家怎么做人？弄得跟强卖一样，我明天去给大树抓抓他的毕业论文就是了。”江依依说。
“也好，你帮着他一点，听说他写不完，下学期就毕不了业了。”江老太太又嘱咐道。
闻着熟菜香气，江依依专心在那里捣鼓着解袋子上的结。
江老太太看她背影就知道孙女在干什么，问道：“是什么菜？”
“卤豆干，片牛肉，盐水鹅，盐水花生，猪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好像是腐竹，挺像腐竹的……”
“腐竹还是素鸡？”江老太太问。
“哦——那应该是素鸡！”
江老太太摇摇头，朝楚陶然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似在说，你别见怪，我们家孩子这么迷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楚陶然回以一笑。
“怎么样，烧火好玩吗？”江依依像巡查干部一样背着手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楚陶然勤恳工作的样子。
“尚可。”他言简意赅。
“年轻人就是要吃苦耐劳，加油，好好干！”江依依笑眯眯的。
楚陶然利落地折了一根棉花杆子，果决流畅的动作看得江依依心里一跳，那白花花的手，江依依有些后悔了。
“其实有简便方法的，放膝盖上折就行了，或者用脚踩一点，往上一弯……”江依依脑子里想着楚陶然那样的动作，笑了起来，那样手法老练的农活动作，在楚陶然身上有些违和……
背后的手往前一伸，楚陶然的眼前倏忽出现一片熟牛肉，江依依眨了眨眼睛，楚陶然默了一瞬，张口吃进了嘴里。
被灶火哄得暖暖软软的嘴唇，在江依依指尖一擦而过，她恍惚一瞬后，见到楚陶然哪怕是坐在糟糟的环境里干着再粗朴不过的农务，也还是清风明月的好气质。
江依依突然来了恶劣脾性。
她冰冻的两只手一下子贴在了楚陶然热烘烘的脖子上，狠狠冰他一个彻底，然后立刻跳开，看着楚陶然毫无防备被袭的样子，站在厨房中央大笑，手上还残留着楚陶然脖颈间的干燥和细腻，像一直粘在她的手上，挥之不去，像永远都不会去掉了。
江老太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孙女跳开后犯罪得逞的大笑，以及楚陶然缩着脖子微微冷颤的样子，也就猜到了。
“你都多大了！还干这些坏事儿！你过来，你也给我摸摸脖子！”江老太太一边护溺她，一边轻声地训。
江依依光想想那个画面，脖子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缩着脖子一边笑一边摇头，她才不要呢！
“过来。”楚陶然缓过来后往灶膛里添了一把火，说道，“过来哄哄手。”
“那你不许冰我的脖子。”江依依警惕地说，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不巧，我的手是热的。”楚陶然冲她大度地笑一笑。
江依依看着他的神情温柔得不太对劲，坚决道：“我不去。”
“奶奶，其实我和依……”
“啊啊啊——其实我小时候最爱在灶膛这里烤火了！”说着，江依依跑了过去，乖乖对着灶口伸出了两只冷冰冰的手。
“啊？”江老太太困惑道。
“其实我和依依都在D市上学，奶奶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楚陶然说得四平八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