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不回S市，走在大街上，很有雾里看花的滋味，总觉得朦胧与不切实际，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江际扬去上班前敲了江依依的门，和她说了几句话，江依依没搭理，一个字都没有回应。
而此时，她正走在隐秘的巷道里，近于自虐，她想来看看这个地方。
江依依的面前，是一道斑驳铁门，一户朴素旧楼的铁门。
摸在门上，江依依笑了起来，江际扬的手触碰在这一铁门上时，打开门走进去时，里面迎面走来一位薄荷绿大衣的女人时，江际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笑着吧……
会亮着眼睛期待吧……
会对自己连鞋面都擦拭过的着装，恬不知耻地感到自得吧……
“诶？你是谁？”
江依依回头，看见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头发都有些花白了，但眼里闪着精明，把江依依从上打量到下。
“哦，我……听人介绍这里有房子出租，我……就来看看……”
女人狐疑地看了江依依好一会儿，问：“打工的啊？”
“嗯，刚大学毕业。”
“在哪儿打工？”
“二号路的一家面馆。”
女人蹭到江依依的前面站着，从口袋了掏出一串钥匙，扒拉着甩了一甩，把一个钥匙插进了锁孔，江依依看见她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轻薄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是两块水养着的豆腐。
“只有一间空房。”
“好的。”江依依跟着走了进去，铁门吱呀一声在身后阖上了。
“有男朋友吗？”
“啊？”江依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和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前面带路的女人脚步一顿，在四周的霉变空气里回了头，盯着江依依的脸，质问：“到底有没有？”
江依依觉得这个女人的神态，特别像《千与千寻》里的汤婆婆，聚精会神的眼睛里，翻滚着尖酸和控制。
“我一个人住。”
“我管你是不是一个人住，总之，不可以留男人过夜，做不到就出去，我这里不少你一个人，不差你一个人的钱挣，别给我惹话。”
脑子里响起了震颤不已的铃声，连着江依依的后脑都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她问道：“一直都不可以留男人过夜吗？”
“废话，这里是你家啊，就你一个活人啊，你带丈夫可以，没结婚的不行，要是你男人是个下流胚子，对着我这儿的其他人闹出了事，你负责得了吗？”
“……”江依依对这份严谨佩服得五体投地，讪讪说，“我男朋友是正人君子。”
女人冷笑了一声，用不可理喻的眼神把江依依看了一遍，转身继续往前了。
走在狭窄的昏暗过道了，地上是一层木板，每一步都是笃笃的响动。
江依依继续问道：“那要是我和男朋友结婚了，拿结婚证给你看一下，是不是就能一起住进来了？”
“你年纪轻轻的，脑子进水了？要和一个到你这儿来合租的穷鬼结婚？疯啦？”
“……”江依依一连叹了三口气，眼前这位大妈，简直是生活的大艺术家，对人世心酸，简直洞若观火，“我就问问，总要做点打算不是……”
“门口都装了监控，谁没走，我会问，破了我的例，押金不退，最迟两天，必须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江依依眨眨眼睛，问：“那我今天先看看，看了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啊？你就在一家小面馆混日子，就是个刷完端盘子的吧，这一片，只有我这里是你住得起的。”
“……”江依依磨了磨牙，点了好几下头。
被领进一件空房看了半天，房间逼仄，一张用来睡觉的床，一张既用来吃饭又用来办公的桌子，一个装饰剥落的储物柜，就再无其他了。
原来要满足一个人的生活所需，三个东西就够了。
江依依想起来的楚陶然给她收拾的有的没的两箱东西，突然有了愧疚感和罪恶感。
“那卫生间……”江依依望着铁锈斑斑的窗沿，说道。
女人皱着眉，哂笑：“巷子西头，公共厕所。”
江依依好半天没回过神：“那洗澡……”
“当然是去公共浴室了，但这个季节，你也可以趁没人的时候，用楼下水龙头冲一冲，热水就不要妄想了。”
那个女人和孩子，就是如此处境吗……
看来江际扬连做个养小三的男人都不太称职，竟然没有提供经济援助，江依依悲喜参半，嗤笑了一声。
女人皱眉看着窗边的江依依，很不耐烦，手里的塑料袋晃出了水声。
“多少钱一个月？”
“不按月，半年起租。”
江依依笑了笑：“我住不到半年。”
“那你走吧。”
“好。”江依依抬脚就往外走，连带着一抹果决的风，从容地已经到楼梯口。
“附近已经没有别的空房了。”女人在后面叫了一声。
江依依脚步不停，利落地往下迈去。
“那你要住几个月？”
“一个月。”江依依回头说，看见女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江依依不急，知道女人是一定会退让的。
她连手里刚买的豆腐都来不及放下，就这样汤汤水水地拎在手里走了一路，可见她是有多想把这间空房出租啊……
女人瞪了江依依一眼，咬了咬牙：“好。”
江依依客气地笑了笑，就走了上来，也不关心一个月究竟多少钱，说道：“也是暂时的计划，要是这里住得方便，我也没必要再换地方。”
女人看了一眼江依依，还在为谈判失利而冷着脸。
“住在这里的女人，一般都是住多久的？”江依依随意问道。
女人到底不和生意过不去，但话语说得阴阳怪气：“一般都住挺久的，至少一年半载吧，我还从没见过只住一个月的，现在的小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一个月后就出人头的了还是怎的？哼，拖家带口在我这儿住上八九年的多了去了，现在趾高气扬，到时候就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了！”
江依依慢悠悠挑了挑眉：“哪会有拖家带口还住上七八年的啊……”
“你见过什么？你才活了几岁啊？人家三十几岁的人一个人带孩子，也把孩子拉扯大了，离了我这儿的时候，孩子都八岁了，要不是有个孩子，人家也不会一直住这地方……还是她前夫害的，那男的是个变态，听说经常对小女孩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