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莹连喜帖上的塑料薄膜也没舍得拆，那么多年过去，恍然如新。
那时还没有这样精细的瑞意打印，合金的鸳鸯图案模糊不清，里面是手写的簪花小楷。想必当年，两个新人也是用足了心思。
汤莹说江际扬的字极好，江际扬也常批评江依依的字不入眼，从那份喜帖上来看，确实是颇有风骨。
都说“字如其人”，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了这场流传了多年的骗局。
只是当时两人望着喜帖相视而笑的时候，未必想到有一天，就那样走到绝路了。
鲜红喜帖，未尝不是鲜红。
江依依的指尖用了力，说：“我就不去了吧，我说过她文案有问题，口气有些冲，人家是结婚的好日子，估计见了我不会高兴。”
一生一次的珍贵喜事，她何必去打扰人家心情，就算顺势化干戈为玉帛，也得换个日子。
“你不想看看别人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吗？”楚陶然问，拍了拍她的背。
江依依看他一眼，直接道：“我正要和你说呢，我们能不能不铺张，登记一下，家里人吃个饭，婚礼就别办了，现在很多人都是不办婚礼的，一个仪式而已，麻烦自己又麻烦别人，我们还不如直接就去旅游啊，看艺术展啊……”
如果单纯只是一个仪式的话，楚陶然确实也没有执念，但是……
“你嫁给我，我连一个婚礼也不给你，婚纱也没有，我楚家委屈你。”
“这有什么委不委屈的，思想那么旧派干什么，精神自由的人结婚，形式也该是自由的。”江依依拉下她背上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可我想要别人有的，你也要有。”楚陶然认真地说，“结不结婚其实都不影响我，我们现在没有结婚证，就一起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就是这样生活的而已，也不是每天就需要相互检阅证件，以决定今天的日子该怎么过……我本该如何爱你还是会如何爱你。可我想让你通过我，知道结婚这件事也可以很幸福很快乐，阿姨和伯父的事，和你，和我，以及我们的婚姻，没有关系。”
江依依在他腿上不适地动了动，这不是她喜欢的话题。
“那我们……其实也可以不结婚的啊……”
结婚原本就不能保证被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定相爱，那既然他们不结婚就是深爱对方的，又何必去做结婚这件多此一举的事呢……
婚姻出了证明有某部法律的存在，其他的，都是空口无凭。
“你是不是忘了是你向我求婚的？”楚陶然掀起眼睛看她。
“……”江依依一怔，有点追忆起当时的情境了，“嗐，我这人真酷。”
“去经历一次吧，我们多做一些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事，多制造一些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法律上登记一下而已，回来还不是收起结婚证过日子，没什么区别的，遇到我这样的人你还恐婚，还心理压力这么大，有点影响到我的自尊心了。”
他身边玩艺术的朋友，丁克的丁克，不婚的不婚，潇潇洒洒，自在风流。
可是对他来说，爱她才是爱自由。
他的世界是楚建赫与林静涵的温情，这样的世界，他想一笔一笔，画给江依依看。
“我也不是恐婚……你硬逼着我上，我当然也行，不就去民政局吗，没什么大不了，但我觉得婚礼……太兴师动众了……”
“日后都不太好反悔？”
江依依沉默不语，即使对方是楚陶然，她也抱有着消极和悲观——没有一场婚姻，天命就是一帆风顺，海枯石烂的。
偏偏举办结婚仪式的时候，大家都像不知道一样，配合着说着千篇一律的百年好合。
以她的经历，会觉得可笑又荒诞。
“不妨把婚礼就当做人生的一场经历吧，我能让你多经历一些，当然想让你多经历一些，要是你去看了小张的，还是觉得没有必要，那我尊重你的意见。”
楚陶然以退为进，倒逼得江依依不该再退缩了。
“啊，你这样不行，你强迫我！”
“你似乎已经忘了刚刚强迫我接受了什么。”
不堪入目的摇钱树还在楼下杵着。
江依依撇撇嘴，摸着精美请柬，重又塞回了楚陶然手中，也逼了自己一把：“行吧，日子差不多的时候再提醒我一声。”
楚陶然点点头，又把请柬收了起来。
霸占着楚陶然的腿玩了一会儿，江依依忽而问道：“周塔塔就给了你请柬，没提别的事吗？”
楚陶然单手敲键盘，停了下来，诧异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是她转交给我的？”
“我昨日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料得今天会有这样的事，别太惊讶，我自小就与众不同，只是身怀绝技有些压身，低调惯了，没炫耀过而已。”
楚陶然笑了笑，也不追问，说：“还说既然小张结婚，工作室那边商业合作上的朋友多少都会来些人表示，那我就不太合适把婚期也定在年假附近了。”
江依依赞同这个观点，小张既然是楚陶然下级，老板也挑这个时间结婚的话，一来小张会惶恐自己冒犯，二来楚陶然也有压人风头的嫌疑，而且那些庆贺的人也不太好办，两份礼，孰轻孰重，太现实就扑灭喜事的好意头了。
“有家画廊很适合她，我想把她推荐过去。”楚陶然说道。
江依依习惯成自然地摸着他脑后的头发，问：“是因为我？”
“是因为真的很适合她。”
“那你和她说了吗？”
“没有，我欠她人情，打算安排妥当后，再告诉她。”
他当然是尽可能为周塔塔争取到比较好的工作待遇。
“我觉得可以不急，她做你助理很多年了，换成别人，别人不熟悉工作，也不熟悉你，慢慢来吧，你好歹得找个助理接班人吧。”
“也是。”楚陶然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一事，“明天有事吗？”
“没，怎么了？”
“和我一起去探望姜老师，他还记得你。”发觉江依依的疑惑，他说，“姜则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