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陶然去送沈清玦了，江依依觉得自己还是运气好，楚陶然从来没有像沈清玦那样顾虑得那么多，楚陶然只看见了她，便也只认定了她，从来都觉得只有和她在一起了，那才是想要的幸福。
可是花酒与沈清玦，就像在一排紧紧相触的硬币上分处首末的两枚，一个靠近了，一个就离开了，一个离开了，也就意味着彼端的那另一个，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可这些想要，似乎都只是寂寞的“以为”二字。
他们二人永远在彼此试着对方心里关于幸福的定义，即使意识到哪里不对，也替对方相信聊胜于无。
江依依把楚陶然未喝完的茶喝完了，留下了错杂的茶叶与花瓣，她与楚陶然最大的默契，大概就是关于“幸福”这一点，他们都知道这只有对方才能给。
青梅竹马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半分好处没有，即使性格不同，但他们的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都出奇地一致。
现阶段出现的最大分歧，大概也就是那棵斥巨资购入、金碧辉煌的摇钱树了。
江依依越想越感念楚陶然的宽和，对他这样一个从来都浸泡在美学逻辑里的人来说，这实在是感天动地的让步。
那她得报答这份恩情。
江依依放下杯子，下定了浩然伟大的决心，她要把摇钱树清理了，这么碍楚陶然眼的东西，不应该在他们家存在。
浪不浪费钱的无所谓，她不想让他不高兴。
江依依在距离那树十米的时候，感到不太对劲。
这树，没有丝毫变化。
按理，随着她走近的视角变化，树上的光影和明暗都会发生变化，可这树，就和她在窗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江依依走近了，半天没说得出话，抿着唇看了好几分钟，气得都笑了——这可真是一张绝世好画。
难为楚陶然用了丙烯颜料，她前几天还在想为什么画室的气味变了，原来是用了丙烯。
好，干得太好了。
江依依转过去看了看，海报支架摆得角度精准，完全是针对那扇窗户的。
她什么也没处理，还让“摇钱树”杵在那里，然后迈着“此仇不共戴天”的步子，缓缓踱进了家里。
楚陶然把沈清玦送出了南郊别墅区，路上闲聊了几句，耽误了些时间，进门前，还看了看院子。
江依依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接着看他的报纸。
“回来了？”她曼声道。
“嗯，今天的气温又低了些，你去公司的话，戴上围巾。”
“还在降温啊，那这些雪，什么时候能化掉啊……”江依依微蹙着眉，望向窗外说，那棵摇钱树还披挂着皑皑白雪，有在不堪重负里挣扎的欲折不折之态。
江依依打心底里佩服楚陶然的画技。
“出行还不方便的时候你就已经如此闹腾了，要是能出去玩了，江彬都能被你带得也不着家。”
“我不就想去季月家蹭个饭吗，好久不见他们了，以前三天两头地去，现在你都霸占着我，我都没机会去皿禾白吃白喝了。”
“你在这儿就不是白吃白喝了？”楚陶然脱了大衣挂起来，穿着一件竹青色的格纹毛衣。
“我付出劳动了。”江依依托着下巴，料想着这句话定能堵住楚陶然的嘴，“我那么配合你，你要我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没让你觉得兴奋且餍足吗？”
楚陶然走过来，捂住了她的嘴，说：“既然你如此落落大方，那今晚做一回我的模特行……”
“不行！”江依依一把揭开了他的手，“这是绝对不行的！”
他故作莫名：“是吗，可你不是说那件法式宫廷裙很适合穿着入画吗？那看来我得问问周塔塔……”
“楚陶然，你现在越来越坏了。”
“我们家的家风就是这样的，做好人就进不了这扇家门。”
江依依对这话很有感触地笑了笑，然后望着楚陶然的眼睛说道：“摇钱树我腻了，季月那边是生意人，不如我们把这树给她送去吧，新年里迎来送往的，招财进宝，多合适呀！”
楚陶然眨了一下眼睛，接着便摇了摇头：“你已经用过的东西，还受了雪，都旧了，再拿去送人，不好。”
“哎呀，她又不摆进自己家里，差不多就店门口放放，夜里估计都懒得收回去，这种半旧不新的，再好不过了。”江依依向楚陶然展开了手臂，楚陶然习惯性地倾身来抱她，听江依依靠近了继续说，“那就现在吧，我们现在就给他们送去，还能顺几瓶好酒回来。”
“下午我还有一张画没结束。”楚陶然有些为难地说，轻咬着下唇，很受困扰似的。
江依依看得心里拔凉拔凉的，他这副神情，要是以前，她早就退让了，她闹归闹，但舍不得让他真的不高兴，更舍不得让他为难。可以想见，她以前被楚陶然这副老实人的面孔欺骗了多少次。
他一般都不强势，给人的错觉都是江依依任性，但实际上，江依依发现她才是那个无形中被操控的人。因为楚陶然把自己的每一次迁就都明明白白打在了公屏上，让江依依看得清清楚楚，她也就心有所愧，少不得分外感激他、分外顾及他。
江依依捏了一下他的脸，不轻不重。
“你这个坏家伙。”
“真的很急的一张画。”
她到底是没说什么，楚陶然从来都是计划合理，绝不会让自己手忙脚乱，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即使知道是哄骗她，也还是于心不忍。
“好吧，那过几天再去找季月和戚蓝玩。”
她拍拍楚陶然的肩，从他身上下来了，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暗自佩服自己人格的伟大，这这么宽宏大度地不与楚陶然计较了。
她发现自己很有做好女人的潜质，稍微努力一下，甚至能冲击一下好妻子。
带着这份飘飘然的沾沾自喜，江依依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楚陶然收藏的画册当漫画书翻看，看过了几个半遮半掩的人像，江依依起身去把书放回去，顺便瞧瞧那小蘑菇的长势。
移开书本的遮掩，她伸手开开心心地摸了摸。
摸到的是一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