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卖部深处，江依依手上捧着本厚实画集，封套完整，柏岛出版社的标志印在书脊上，颜色漆金，而责任编辑的大名，就在画集背面，铅字笼在云雾里，竟是与其他同事的名字稍有不同的。
她低头看看，脚边是成捆成堆的未拆画集，楚陶然画集的定价不算便宜，柏岛自然不会放着生意而不赚，她想了想，拿着画集歪过去戳戳楚陶然。
“学校拿你画集当美术教材，有和你联系过吗？”
他摇摇头，反过书来，手指在“江依依”的名字上按了按。
“这本适用吗？你的作品和艺术高考还是有区别的吧？”
“我的当然不应试，可能是用来给学生看，然后激励他们抗压的。”楚陶然四处看了看，狭窄小室里什么都有，明星海报足足塞满了整个落地架子，动漫周边和电影周边也随处可见，“学艺术也算是种赌博吧，可能最后一事无成，也可能前程锦绣，是好是坏，总要信念支撑。”他偏头一想，又道，“但我不一样，我是开始就打算深造的，可能其他学画画的学生有的是战术选择，我们艺术考生，文化成绩确实要求没那么严格，要是以高考或者考大学为目标的话，选择艺术道路很划算。”
“我认为你当初能考上A大，主要还是占了文化成绩的光，除了你，我再没听说有其他艺术考生数学满分的了。”江依依瞥他一眼，“一定是文化课成绩救了你的惨淡画技。”
“我画画也是满分。”
江依依把画集拍得极响，装作是没听见，忿忿扯开道：“反正你是本校毕业生，有这本画集给学弟学妹们看，就是近在眼前的成功案例，那整天泡在画室里即将高考的学生也不会太绝望。”
往外探看一眼，学生在购买区相互应答，拿着调色盘来配颜料的是艺术生，胳膊上总沾着几点颜色，裤脚上也是水桶洗笔时溅上的青灰颜色。
他们对照色盘时一脸的厌倦，目光扫见橱柜里的几本新画集，又不免羡慕与憧憬。
江依依既放下了画集，也放下了漫画，牵过若有所思的楚陶然：“走吧，人家小本生意，下次来还这样的话，我再和明文说。”
往外走时，楚陶然问：“哪样？”
“像我们以前那样。”
楚陶然握紧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嘴里却说道：“要是我以前知道你买的都是盗版，早给你扔干净了。”
“嗐，那你也没什么损失，最多是以后娶不上老婆罢了。”江依依斜他一眼，经过一个蹲在货架前的学生，他手里比较着两罐颜色一样，但牌子不同的颜料，江依依伸手一指，道，“买这个，那个沾衣服上了不好洗，这个网上还有更大罐的卖，实惠。”
楚陶然把笑嘻嘻的她从店里拽走了。
他们循着记忆一路摸索过去，老式麻辣烫果然是不在了，原址被一家韩式炸鸡代替，店里装修明亮新潮，生意很不错，点单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台阶下面。不时还有外卖小哥前来取货，店员应付得娴熟，与外卖小哥像是老朋友。
有男学生买到了走出来，手里拎着炸鸡盒，经过时江依依闻到了蜂蜜芥末的香味，顿时失落一扫，食指大动。
“我想吃炸鸡！”
楚陶然盯着店里的操作台，油锅平稳，只是倒进鸡块时翻涌出挤挤金花，拥着鸡块在油面上像小汽艇般漂动不已，似有滋滋响声传来，金黄脆皮很快就形成了。在内置厨房操作的店员就拿过漏网全部捞出，分派进快餐盒子里，加上炸年糕或红薯条。
店员往右确认了下订单，扬手自一边抽起一桶酱料，潇洒挤进去，配好餐具，袋口一扎，炸鸡盒就被交付到了学生手里。
“好，我去排队。”他把江依依带进邻边礼品店的招牌阴凉下，道，“这里等我。”
江依依便两手插在口袋里，观看来往行人，静静等着炸鸡到位。
“啊，等一下，我集齐了十张卡牌，是不是可以兑换个炸鸡排？”排在楚陶然前面的女学生对店员说道，从零钱小包里往外数起卡片来。
楚陶然居高临下地自学生后肩看去，是几张炸鸡图案的卡片，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旧的。
“是的，有十张对吧，那可以换个免费的……哦，兑换鸡排是上个月的活动，这个月变成鸡腿了，我给你加个鸡腿吧，要什么酱的……”
“啊！不不不，我不喜欢吃鸡腿，我就想吃鸡排……”
店员撑开包装盒的手一顿，有些尴尬，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哈同学，活动商品是我们老板规定的，要不你先把卡留着，等我们又开始兑换鸡排的时候，你再来，那今天还要么？芝士爆浆鸡排有巨无霸版，还是很划算的！”
“那算了，我还是下个月再……”
“两份芝士鸡排给她包起来。”楚陶然从后出声道，两指从钱包里抽出纸币，推移在收银台上，“另外一份每种都要一些，麻烦各种酱料单独包装，谢谢。”
店员抬头一看，自然是对楚陶然的体面穿着一目了然，不是平常所遇的平俗轻浮，也超然于学生的青涩稚嫩，一举一动成熟稳健。
“哦，好的，请稍等一下。”店员赶紧开始操作订单，打印出来后去到里面仔细交代了。
女学生受宠若惊，惊异回头看一眼，逆光下微亮了双眸，忽然面颊一红，局促难安地紧贴柜台站着。
她不作声，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连打声招呼或说声谢谢也忘记了，手心生汗，怔忪半晌后，才慌张地把柜台上的卡片重新收拢起来往零钱袋里放。
“你好，我想和你买这十张卡片。”楚陶然平淡说道，目光落在女学生手里紧攥的炸鸡图案上，“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卖给我。”
江依依闲闲仰头看向天空，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微风拂来，发丝在乐此不疲地拆解晴空的蓝，发出阵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