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现在的模样告诉却不是这样的!”
许玲珑端起桌上冒着袅袅白烟的茶水,小小的喝了一口,笑着称赞道:“却是好茶!这般娇嫩上佳的茶,却只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井水烹煮倒是真真委屈了!你瞧这茶叶蜷曲的都不愿张开,高傲的很呢!”
云中看了看那茶盅当中的茶,撇了撇浮沫却是没有丝毫要喝的模样。
“确实委屈了!可茶不就是任人烹煮摆布的么?再是娇气,再是高傲也不是主人用什么水烹煮,它不也就是只能听之任之,最多维持自己可怜巴巴的残存的一点儿高傲罢了!再是不愿,还不是被你口中穷乡僻壤的井水给煮了任人品茗。”
“既如此那为何还要维持那可怜的高傲!主人用了不合时宜,叫茶叶不开心的井水。既然不能反抗,不如试着融合进去,享受享受?咱们这地儿虽说是穷乡僻壤的,但好在山灵水秀,人心淳朴。这井水也如这里的人一般,干净透彻还带着一股暖心的甘甜!”
说话间,许玲珑便又喝了一口这茶水,微微的苦涩之后是井水带来的回甘,品茗一番下来倒是别有滋味。
云中却是被许玲珑这番话给说的一愣,羽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的神色,清秀单纯的脸庞搭配这若有所思,却又莫名悲伤的神色倒是相得益彰,叫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丝丝缕缕的怜惜。
这一次云中沉默了许久,久到许玲珑和谢羽辰手中的茶盏里边的茶水都下去了一半,久到云中面前那还是满满一杯茶水的茶盏上已没了任何白气升起。
云中才重新开口,此时初见之时的高傲却是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了黯然。
“融合?享受?说的却很是轻巧,许东家却是不知这越是矜贵的茶越是会被严加看管,生怕有了一丝一毫的疏漏叫这茶叶变了质,煮出来的茶水不再正宗叫人稀罕!”
“呵!”一声冷笑,清清淡淡的却不是出自许玲珑的口中。
许玲珑抬眸有些诧异的看向身旁一直以来在她和人谈话之时,永远都是沉默冷淡的谢羽辰。
此时的谢羽辰却是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仿若刚才泄出的一声略带嘲讽又合着戏谑的笑不是他发出来的似的。
云中端起那一杯已经半冷的茶水,幽深的看不出丝毫情绪也看不见丝毫光亮的双眸看向谢羽辰,语气清清淡淡的,丝毫没有许父口中那种高傲和厌恶。
有的只是平淡,一种已经绝望任命之后的,宛若死水一般平静的平淡。
“谢举人似乎对于小女子的话有所不满?”
谢羽辰瞥了她一眼,十足冷漠的眼神,和带着嘲讽的话语如出一辙的刺的人生疼。
“再好的茶叶又如何?不过还是落得被人摆布,随意烹煮的下场!叫人配着纯澈不搭的井水烹煮,却还维持着可怜的高傲,不肯融入其中叫人一下就品了出来!除了徒惹人不适合,却也摆脱不了被喝下或厌恶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融入进去,叫人品不出原本的模样,或许还能得到另一番的称赞!”
谢羽辰说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杯中的茶水。
此时,杯中澄黄的茶水之中那一开始固执着蜷曲着的茶叶此刻已经全然舒展了开来,沉在了杯底。
将口中已然没有回甘的茶水咽下,许玲珑看向云中,笑意浅淡。
“修竹说的没错!若是茶叶这般一直固执下去也还好,倒也是能够叫人称赞一番。说不定会叫主人察觉从而换回原来的水重新烹煮,然后换一批茶客便也就还是原来那般骄矜的。可若是——”
“可若是?”云中有些好奇的看向许玲珑,双眉微蹙似是不满她话说一半。
瞧着云中这般模样,许玲珑将最后一点儿茶水一饮而尽。
“可若是等到这烹煮的井水凉了才舒展了开来,那客人留下的不过是满嘴苦涩,这样下次主人就不用这茶来招待客人了!至于那纯澈甘甜的井水,却早已入了客人的口,留下的只有那舒展迟了的、沉在杯底满身湿冷的茶叶罢了!”
素白的茶杯被同样素白的手轻放在了桌面之上,里边的茶水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那堆叠在杯底,满是水渍挤在一块儿的茶叶,挤挤挨挨藏于杯底阴影之中好不可怜。
许玲珑和谢羽辰同时起身,告辞。
“多谢云夫人的款待的茶水,这茶是好茶,这水也是好水!茶的清苦、井水的甘甜层次分明,着实叫我等涨了一番见识。以后有缘再会!”
说完,许玲珑也不等正看着茶杯出神的云中回神,同谢羽辰一块儿拿着油纸伞踏着茫茫然的白雪向着那满是欢声笑语,炊烟袅袅的四合院子走去。
等到二人入了风雪,见不到身影之后。
那两从许玲珑他们进门开始就在添木炭的婆子,这才慢慢的直起了身子,从地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入了侧边的卧房。
卧房内,云中合着狐裘躺在软榻之上,闭着双眸似乎是已经睡了过去。
两个婆子木着一张枯树皮一般的脸,一进屋子却没有直接就收拾那桌上凌乱的茶盏。
而是在卧房之中随意行走打量,甚至还上手翻动了梳妆台和书架,弄出好一番大声的响动。
可榻上的云中却仿佛睡得十分熟,丝毫没有被这些响动弄醒的模样。
那两个婆子在房中好一番翻找,最终似乎是确认了并未多出什么东西,这才走到桌边开始收拾茶盏!
但不知这两个婆子是不是未曾做过这般粗使活计,收拾的时候茶杯和茶壶砰的丁零当啷响。
甚至矮一点胖些的那个婆子,手中一个没拿稳满是茶水的茶杯从她手中摔落到桌面。
咚!
已经凉的彻底的茶水混着褐色的茶叶洒了一桌面,那婆子却眉头一皱挪开了双眸,竟是不管那落在桌面之上,沾污了整个桌面的茶杯和茶水茶叶。
同另一个婆子,端着剩下的茶杯和茶壶直接就出了房间。
“砰!”
房间门被重重的关上,晃晃悠悠好一阵,叫人担忧会不会下一刻就倒了下来。
软榻之上的云中似乎终于是被响声给弄醒了,睁开双眼往着颤抖的木门看了一眼,好一会儿才神色淡淡,眸光幽深的转到了桌子那边。
桌面之上微褐色的茶水正顺着边沿滴滴答答的落下,滴落在地,而后摔碎消失不见。
只有零碎的顺着茶水一块儿摔在地上的茶叶昭示着那茶水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