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砰砰砰——”
天启五年腊月十七……
伴随着熟悉的官话和火炮声,南洋旧港行省东部的东山府沿海,此刻的大明海军正在炮击不服王化的土着。
身高不过四尺多的昆仑奴四下逃窜,然而当明军开始抢滩登陆时,他们又折返回来试图阻挡。
只是以往搏杀海兽的石矛在刺到明军甲胄的时候,不仅没有洞穿,而且还直接崩坏了用来固定石矛的藤蔓。
“噗嗤!”
手起刀落,银白的钢刀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随后便出现了大批开始投降的土着。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拥有数千土着的土邦宣告覆灭,投降的土邦被人捆绑起来,关在了木头土城中,而明军也开始打扫战场。
尸体全部丢到海里喂鱼,随后一些随军工匠开始下船,为大军规划新城。
“都督!这东山府的地方不太行啊,岛上都是密林,毒虫也多,开垦的成本太大了,看样子只能在沿海的地方弄些据点了。”
昆仑舰甲板上,当一名指挥使带着抱怨声走来,他却在看到黄龙表情的一瞬间闭上了嘴。
此刻的黄龙脸色十分难看,手中攥着一封书信,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能让这个威震南洋的海军十二卫都督这样失态。
“就建造据点就可以了,你去帮吧……”
黄龙顶着难看的脸色下达了军令,而指挥使见状,连忙作揖告退。
在他退后,黄龙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书信。
这是满桂写来的手书,历经两个半月,终于送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这信中的内容,却让黄龙的心情跌落谷底。
信中,满桂提及了齐王想要去利未亚的事情,而这件事对于黄龙来说无疑是一件沉重的打击。
他从没想过自立,也没有想过扯旗造反。
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让齐王留在大明,因为除了齐王以外,不会有另一个人这么重视他们这群武夫。
皇帝会重视吗?不会!
大明自嘉靖以来,就没有几个皇帝重视武将的,战功赫赫的戚家军也随意被打杀,将士被拖欠饷银更是常态。
更重要的还有文臣对武将的态度。
大明缺少的,从来都不是为百姓说话的文官,而是缺少为他们武将说话的人。
朝堂上一群文官假惺惺为百姓说话,而后为自己谋福利。
相比较、武将除了在战事来临的时候有用,其他时候也不过是被文臣驱使的工具人罢了。
现在齐王的出现,让满桂和孙应元、陆文昭这种,还有贺世贤、尤世功等等曾经见过明朝以文制武失败而武将被拉出去背锅案例的人感到心安。
因此、满桂在书信上所写的东西也并不是什么要扯旗造反的事情。
他说的事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黄龙不要派出船队前往利未亚,最后谎称以眼下大明的补给,无法抵达利未亚。
不过、满桂毕竟在陆上打仗,不了解海运。
黄龙敢肯定,他如果真的敢那么说,那么殿下一定会对他起疑。
很简单、为什么郑和能去?欧洲人能过来,但是大明的船队去不了?
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但这个问题难不倒黄龙。
他只需要以补给不足的缘故,只派出一艘船只前往利未亚,然后再让水兵们串通口供,把利未亚说成是一个不适合开垦的地方就可以了。
反正殿下没有去过利未亚,而欧罗巴的各国人也对利未亚的印象是蛮荒和野蛮。
到时候即便殿下找人询问,也只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这么想着、黄龙心底就有了决断,而这时先前退下去的指挥使也返回了甲板,并对黄龙作揖道:
“都督、东边又发现了一个南洋蛮的部落。”
“那就继续进军……”黄龙回到了现实,将手中的手书藏在怀里,随后云淡风轻的下达了继续围剿的军令。
很快、舰队向东边的海域行去,而与此同时齐王府内,朱由检也在烦躁的处理军报。
在他烦躁的同时,陆文昭也走进了书房,对正在处理军报的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军备研究院有了一些新的进展,毕侍郎请您前往……”
“知道了。”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起身,而这时站在他背后的一个妙龄少女也开始为他穿衣。
大裘和狐裘相继被穿上,少女则是用和普通婢女不一般的口气说道:
“爱儿、你去拿暖手炉。”
“是……”听到少女的话,一个只有七岁的髫年女孩连忙快走出去,而少女则是对朱由检关切道:
“殿下、外面风冷,您别又在雪里乱走。”
“呵呵、媛爱,你倒是现在开始一副齐王府女官的架势了。”朱由检轻笑,看着眼前面若凝脂,眼泛秋波的江南少女,心中有些感叹。
想当初、杨路把这姑侄送到勖勤宫的时候,这两人还很腼腆,现在却都成长起来了……
“殿下、暖手炉……”
杨爱的声音响起,朱由检低头看去,随即看到了高到他腹部的杨爱双手递出暖手炉,用晶莹透亮的眼眸看着他。
朱由检已经不再纠结杨爱到底是不是柳如是了,对于他来说,男女之情只能算得上一种调味品,眼下的他、更需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怎么解决大明和大旱的问题上。
“谢谢了……”
朱由检伸出手捏了捏杨爱的脸,然后接过暖手炉,穿着大裘走出了书房。
杨媛爱带着杨爱跟着他身后,而陆文昭则是在前面撑伞。
腊月的雪花不停地从空中落下,对于上半年一直处于雪景中的朱由检,此时看到这场大雪不由想起了陕西的百姓。
也不知道仅凭那点赈灾粮食,百姓们能不能吃饱穿暖……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沉默,并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王府,登上了四轮马车。
“殿下记得别去雪里玩雪——”
见朱由检要走了,杨爱也后知后觉的吩咐了起来。
只是朱由检似乎没有心思回应她,杨爱直到朱由检离开,都没有得到他的一个回应,因此不由脸上露出了委屈,心情跟着低落。
“走吧、殿下去忙事情去了,你也该做早课了。”
“嗯!”
杨媛爱一句话,又把杨爱从低落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只不过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快要消失的马车背影。
齐王府的大门关上,朱由检也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军报,开始阅览了起来。
好在这份军报主要是对下西洋船队踪迹的汇报,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自冬月初一下西洋船队带着诸藩的使臣,从天津港南下开始,眼下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而下西洋的船队也抵达了琉球府南港进行补给。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来年二月抵达旧港府和巨港府,然后等待黄龙安排的舰队护送他们,沿着天竺巡逻一圈。
至于诸王、他们各自留下了子嗣在燕山兵家学府就学后,便各自返回藩地去了。
期间福王朱常洵没少搞小动作,但都被崔文升转告给了陆文昭,而陆文昭把消息告诉了朱由检。
总的来说、朱常洵这人的手段让朱由检看不上。
他又想勾搭文臣集团,又觉得文臣集团当年阻碍了他登上皇位,因此对文臣集团的态度不温不火的。
另外、他也没少去勾搭上直的各级将领,不过对于朱常洵的勾搭,朱由检则是告诉各级将领银子照拿,事情不办。
因此、朱常洵白花了上万两银子,最后只能灰溜溜的返回洛阳。
倒是他在走前把朱由菘丢到了燕山兵家学府,而朱由菘的学习能力只能说一般。
在燕山兵家学府之中,他属于上千宗室子弟里,中游偏下的能力。
倒是唐藩的朱聿键几兄弟,以及淮藩朱常清几兄弟,鲁藩的朱以海几兄弟表现不错。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太过关注他们,因为就他们的能力而言,确实不值得他关注。
比起他们,朱由检的目光主要还是放在军备研究院和燕山学府上,尤其是李自成、曹变蛟他们这一期。
他们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和天赋,确实不错,而他们选择的专业也没有让朱由检失望。
清一色的选择了军事……
“这么一来、大明倒是不缺将军了,现在缺的,就是治国的首辅了……”
看着燕山的军报,朱由检感叹了一句,随后皱起眉头回想起这两个月的闹剧。
总的来说、顾秉谦上任后,齐王府下放的官吏都能平安上任,而吏部的崔呈秀也不敢得罪他。
不过、齐王派系的官员下放后,还是遭到了地方胥吏的针对。
尽管他们没有兵权,但是穿小鞋恶心人这种事情却没少干。
但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毕竟兵马司和衙役都是齐王党的人。
倒是崔呈秀这厮,在赵南星退下后,这厮开始大力打击报复东林党了。
尽管在朱由检的示意下,顾秉谦会护着左光斗、袁化中等东林能臣,但大部分东林言官,还是被崔呈秀和魏忠贤以栽赃陷害等各种手段罢免,流放。
局势从朱由检原本所想的东林和阉党狗咬狗,成为了阉党摧枯拉朽击败东林的局面。
再这么下去,恐怕齐王党会和阉党发生碰撞……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在扫北之后,利用三娘子留下的那些账本来将隐藏在阉党之中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扳倒。
不过就在他想的时候,陆文昭却面露难色,并直接跪在马车上道:
“殿下、卑职有一件事情瞒了您……”
“嗯?什么?”朱由检被陆文昭的行为弄得直皱眉头,而陆文昭也作揖道:
“万岁从一个月前从皇宫出走,眼下已经在军备研究院待了一个月了……”
陆文昭有些尴尬的说出这件事,而朱由检一听顿时无语住了。
眼下局势那么复杂,自家这个哥哥还随意跑出来……
“唉,算了待会去的时候,我去劝哥哥回去便是。”
朱由检摇了摇头,也没有怪罪陆文昭知情不报,而是低头看起了军报。
陆文昭见状,也小心翼翼的起身坐回到了位置上。
马车颠簸、从京城到军备研究院的距离有三十里,近两个时辰的路程,想快是快不起来的,陆文昭也只能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心神不宁的看了起来。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朱由检也在一点点的批阅军报。
相比较传统的两京十六省,眼下的五军都督府事情反而多些。
捣毁河套、收复朵甘后,明军的空闲军马数量达到了十七万四千多匹,驽马、挽马数量则是达到了四十多万匹。
眼下各军都督府都在对马匹的索要上十分激进,满桂的北军都督府和孙应元的东军都督府主要争夺军马,而西军和南军都督府主要争夺驽马。
不过、挽马和驽马,北军和西军,上直都需要。
别的不说、按照远征来说,一个步卒最少要有一匹驽马,一队兵卒最少要有十二个民夫,三十六匹挽马。
因此、马匹的争夺在军报上是比较激烈的。
对此、朱由检还是选择补充上直。
尽管这么多年来,上直的挽马和驽马一直足额,但是河套一战下来,明军损失了不少挽马和驽马、军马。
因此、朱由检大笔一挥,对上直所需要的三万多种各类马匹进行了补充。
之后,他还是先满足了东军都督府的十二余万各种马匹的需求,因为扫北之后如果可以,修养两年就要着手覆灭建虏了。
分配好后,朱由检将剩下的五万多匹军马调给北军都督府,然后补充了八万挽马和驽马。
剩下的十七万驽马和挽马,他则是调给了南军和北军都督府。
同样的,朱由检在给南军都督府都督戚金的手书里,让他准备派十个营兵马南下旧港,即日起、旧港将归属到南军都督府防守区域内。
经过叶向高的提醒,朱由检此刻反倒是对戚金、秦邦屏等两家子弟将领比较信任,而对满桂他们都起了一丝疑心。
他准备看看这次下西洋后,黄龙能不能给自己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如果不能……
“……”朱由检手中的毛笔顿了顿,没有落下,而是悬在半空中。
“殿下、要进入去军备院的路了!”
忽的、驾车的孙守法喊了一声,而朱由检和陆文昭闻声,当即把桌上的纸笔墨都给收了起来。
等他们守好后,马车也开始颠簸了起来。
虽然说对乘坐的影响不是很大,但处理公务显然是不行的。
这种颠簸感让朱由检看了一眼窗外,只见窗外的土路上小起伏不断,十分影响舒适性。
“沈廷扬在旧港的水泥场经营如何了?”
朱由检忽的开口询问,而陆文昭闻言,当即从旁边书架上取出了关于各省的厚厚奏疏,从中找到旧港后,当即翻阅了起来。
过了几个呼吸,陆文昭才开口说道:
“沈布政使在旧港各地布置了二百一十六处水泥场,每月可产出七万石左右的水泥,用工二十二万,差不多可以满足旧港的需求。”
“至于铁场,沈布政使按照殿下您的话,大致找到了金矿十七处,银矿四十九处,铜矿一百二十一处,大小铁矿三百余处。”
“从今年四月开始,水泥场的水泥已经开始用在了各个铁矿和码头之间的道路上。”
“沈布政使用殿下您让人送去的铁轨,命铁匠手工敲打出足够铺设五十里的双向马车轨道。”
“按照南镇抚司的消息,今年旧港出产的黄金不会低于三万两,白银不会低于三十七万两,铜不会低于二十七万斤,铁不会低于四百万斤。”
陆文昭说出了一长串的话,但末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不过、旧港的支出也很大,今岁在当地火药场消耗火药四百多万斤,下面的昆仑奴也累死不下三万……”
“知道了,以后这种事情不用多说。”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吩咐。
旧港的工业体系,是朱由检手书沈廷扬,告诉他怎么做的。
眼下看来、沈廷扬似乎干得不错,而旧港之地数百万昆仑奴,也足够应付。
朱由检倒是不担心旧港繁茂以后会独立海外,因为他要的不过是当地的资源罢了。
水泥建设在旧港,第一是为了当地的矿业,第二是为了用旧港先让书吏试手,等熟悉了流程,再回大明建设水泥场。
黄金、白银、铜铁……
这些都是大明需要的东西,白银和黄金、铜都可以留着日后币制革新时使用,南洋的资源也足够大明用数百年。
“西南的俘虏有多少人?洪承畴开始水泥场、矿场的建设了没有?”
朱由检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老神在在。
陆文昭闻言也拿出云南和四川、广西的文册看了看,随后点头道:
“战俘家眷十九万多人,除了女眷被赏赐将士外,剩下七万多男丁都被充入旧港书吏们建造的水泥场和矿场了。”
“眼下有水泥场一百二十一处,上个月中才投产,前些天的汇报,差不多这些场每日出水泥五千多石,一个月应该能有十五万石左右。”
“有些少了……”听到这里的朱由检忍不住打岔,随后想了想从吕宋到广西的海路距离,时间,然后才开口道:
“吕宋的水泥场加大投入,南边的大岛应该有几十万昆仑奴,再建设上百个水泥场不成问题。”
“吕宋消化不了的水泥就送往广西,让洪承畴用它们修建从广州至桂林、廉州府至桂林、临安府、昆明的道路。”
“再下令、授洪承畴西南五省经略,统筹云桂川黔粤五省。”
“是!”陆文昭应下,而这时驾车的孙守法也开口道:
“殿下、军备院到了!”
他说完不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而陆文昭见状便打开了车门,两侧的数百天策卫骑兵警惕四周,而朱由检也走下了马车。
军备研究院、由于地方重要,又不能距离京城太远,因此朱由检将它放在了京城西边的门头沟内。
此地占地两万余亩,城高两丈,长四里,除了迎接每年毕业的学子外,常年不开城门。
京城的大兴营被朱由检调到了这里负责镇守,整个城池固若金汤。
“噔噔噔……”
伴随着千斤闸的拉动,城门逐渐打开,而朱由检也在骁骑卫的护送下走入了城中。
除了城墙外,城内的军备研究院可以说是一片白地,只有中轴线最中心拥有一座占地百余亩的府邸。
这座府邸便是目前的军备研究总院,而日后随着军备研究院的人员变多,城内的建筑也会逐渐多起来。
“殿下千岁!”
当见到朱由检亲临,守在总院门口的两队兵马高声唱礼,而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走进了总院内。
“殿下……”等候许久的军备院书吏前来接应朱由检,而陆文昭看到毕懋康居然没有亲自来,不由皱眉道:
“毕侍郎呢?”
“毕侍郎和宋员外郎、孙侍郎在对铳车校正,因此不能来迎接殿下,请殿下恕罪……”
书吏连忙告罪,而朱由检听到铳车后,连忙皱眉道:“铳车?”
“对、正是铳车!”说起铳车,书吏也眼前一亮,随后带着朱由检向着总院内部走去。
绕过了长廊和一个个研究用的院子,朱由检在期间看到了不少燕山学子,他们都在研究一些朱由检留下的理论,甚至还亲自动手敲敲打打。
他们的待遇很好,朱由检给予了他们正八品五经博士的官职,俸禄每年五十两,攻克一个理论,每个团队奖励一万两。
因此他们很感激朱由检,所以在见到朱由检路过的时候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纷纷作揖。
“好好研究,别太多虚礼。”开口关心了一下众人,朱由检便继续向着书吏带路的地方走去。
也在他们行走的同时,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最终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庭院,而庭院内,十几个身着常服,年龄不一的人正在对一件东西摆弄……
朱由检看向了这东西,有点像一个木质的拉床,拉床上有一根比枪管直径略细的钢拉杆,拉杆上还有一个钩状的切刀。
“殿下千岁……”
朱由检还没有回过味来,这时两鬓泛白,长相平平的一个五旬老者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这便是可以批量勾切膛线的铳床……”
四点左右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