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张府格外喜庆,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檐下是彩绸飘飘,黄土铺地,清水洒扫,连整条巷子都是干干净净。
一辆装饰气派的马车慢慢从巷口进来,停在了张府门口,赶车人跳下车,搭好脚凳,只是迟迟不见车内人出来。
张家的大管家赵平带着几十个男男女女的下人,沿着大开的府门两边八字站着,全部鸦雀无声。
张庆祥站在门里,看着毫无动静的马车,面色阴晴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府门西北处有了动静,两个大汉牵着一辆骡车走到了马车跟前,撩开帘子对里面恭敬地喊了一声:“沈妈妈,公子在等你。”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妇人从车棚钻出来,双脚还没落地,忍不住就问到:“真是栋哥儿回来了?”
话音一落,那架大马车上的车帘也打开了,一身暗红长袍的张启栋微笑着钻出了马车,迎向那个妇人:“奶娘,我就是栋哥儿,真的回来了。”
“好,好,宝哥儿年前传了话,说你们安好,我还不相信。今天见了,我就信了,让我再仔细瞧瞧。”
张启栋乖乖的站在那里不动,让这个妇人把自己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个详细,连脸上肉有多少,身上穿的厚薄都被捏了一遍,这才微笑着说的:“奶娘这下可放心了?没有瘦,穿的也厚实,不会生病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那个妇人这才抬起头来,一头花白的头发因赶得急,汗了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
常年的辛劳,在她眼角留下了深深的鱼尾痕迹,掩不住两眼炯炯有神。
身上蓝底的褂子已经洗得有些泛白,却是整洁,脚上的鞋是半旧的,鞋帮也细心地绣了单色兰花。
张启栋心疼地拉起妇人的手,手上老茧重生,粗糙得有些刺目:“奶娘,我让宝哥带回来的银钱你没有用?怎么还去干活?你去哪里了?我着人来寻你,也寻不到人。”
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把手在衣服上蹭着:“我这手又粗又慥,别弄坏了大公子的衣服。
要说银钱,我是早就收到了银钱了,想着你和宝哥以后娶媳妇还要花钱,这给你们攒在那里了,不能一有钱就大手大脚的用。
宝哥一走住的院子只有我一个人,有些浪费了,我就请人租了出去,也能收几两租金,我自己住进了东家屋里,做工也方便一些。”
张启栋眼睛一热:“你可是有两个能干儿子的人了,以后别去做工,好好享福,今天就跟我回去。”
沈妈妈用粗糙的手擦了眼角:“你一个人去就行,我像以前一样随时来看看你,栋哥儿此番回来,万事小心些,别惹你祖母和太太生气。”
张启栋又笑了起来,眼睛里全是笑意,这句话奶娘每次走时都会一再叮嘱,让年幼的自己小心忍让。
如今奶娘不知张府已不是以前那般光景,说话的是他张启栋了,虽说张佑明和张庆祥没事了,但张家的店铺全都在了张启栋的手上,以后他才是张府真正的主人。
“奶娘,你这就跟我一起进门去,也看看你的栋哥儿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受人欺负。”
沈妈妈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刚刚两个大兄弟把我架上车就走了,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带上一件,招呼也没跟东家打一个。”
“有人会做好这些的,奶娘这就跟我走吧!”张启栋扶了沈妈妈的胳膊,一步步走向等候许久的张家众人,待张启栋走近,张府几十个人全跪了下来,齐声喊道:“恭迎大公子回府。”
张启栋对跟在身边的随从点头说道:“赏!”
那随从就从腰间的褡裢中掏出一把大钱撒了出去。
张庆祥面色阴郁的迎了出来,刚才张启栋不下车,就只是在等这个奶娘?一个以前他家张家的婢女,让他这个张家老爷在冷风中站了许久。
但张庆祥不敢离开,只能跟门外的奴婢一起等着,等着那个奶娘被张家大公子扶着,一步步走进了张家大门。
张启栋看着迎出来的张家老爷,松开扶着奶娘的手,站定脚步,整整衣袍,上前一步给张庆祥跪行大礼:“孩儿给父亲请安!”
见到张启栋当着府里下人的面给自己跪下,终于捡回脸来的张庆祥这才面色缓了下来:
“你也才回府,车马劳顿,就不用多礼了,起来吧!”
沈妈妈也上前给张庆祥行礼,张庆祥故作开怀:“沈妈妈也好久不见了,今日栋哥回来,你也好好陪他几天,来人呀,送沈妈妈去客房休息。”
“不,父亲,沈妈妈不去客房,我是她奶大的,还是住我那院子合适。不知可将院子收拾好了?”
张庆祥有些愕然,不知张启栋又在玩什么花样,被问起院子一时竟答不上来。
张启栋顺手点了几个婢女:“你们几个跟沈妈妈去雪泓院,奶娘,我也有些时日没回府了,也不知那个院子还能不能做人,就有劳你去置办了。”
沈妈妈知道这是张启栋有意让自己留下,以后理所当然地住进张府,自然是心中高兴。
她也牵挂张启栋以后的起居生活,有了这个理由也称了她的心。
赵平怎敢真的要沈妈妈去操劳,雪泓院一应家具俱都齐整了,需要添置的只是伺候的下人。
赵平生怕大公子不满意自己选的人,这才迟迟未定,既然有了沈妈妈来安排,他也乐得脱了手。
支走了奶娘,张启栋先来了上房要拜见祖母,被大丫头翡翠在院门口拦了,说是老太太刚喝了药,前几日儿没睡好,这才睡着,请大公子晚些时候再来。
知道是老太太心中堵得慌,不想见他,张启栋还是在院外拜了拜才离开。
翡翠把刚刚大公子在门口跪下磕了头才走的事,说给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听,老太太扯起被子掩着脸,闷闷的长叹一声。
张启栋还未到赵氏住的院子,就有丫头拦了路,说太太身子不爽,大公子就不用去见礼了。
张启栋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张启栋倒是误会了这婆媳俩的意思,她们不是不想见张启栋,却是不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