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郎有些诧异,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还是把银子塞进三郎的手里:“别废话,赶快去准备,我是马上要回去的。”
三郎看了看在一边默默无语的肖潇,只得收了银子:“现在铺子生意不好,我准备明日赶了大集后就给东家请了假,回家来呆几日。”
想到莽山里突然出现的流民,段大郎点了点头,他也想问一下,整日在集市上的弟弟,听到了什么消息。
老爹赶着刚刚才回镖局的敞篷马车到了集市里,寻到了带着大筐小篓就要回去的段大郎。
“老爹,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车又赶出来了?不是要交回镖局吗?”段云起皱起眉,情况越来越奇怪了!
老爹从车上跳下来,摸了摸行行走千里,依然光滑油亮的马背,叹气道:“路上不太平,镖局暂时关门了!镖头留了话,让我们几个自己分了银子,他寻其他门路去了。
这马车和镖局的房子就留给了我照看,你说,我到哪里去买那么多精豆来养这些老伙计……听老板的意思是杀了卖肉。”
肖潇听得浑身一颤,若不是一路上这些马儿拼命的拉车,他们就难回来了!紧张的看向回来就皱眉不展的段大郎,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听了老爹的话,段大郎断然拒绝了杀马的提议:“老板不想要了!我愿意买下。”
老爹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了!这车和马就留在你家,以后再有镖要走,自己也能添上一个脚力。”
“那老爹你呢?可有去处?”
“我还留在镖局里,你有事就来找我。”
告别老爹和三郎,肖潇又坐上了这辆马车踏上了去段家的路。
积金镇里的事情没有影响到段大郎回家的美好心情,一路指点着周围的景致给肖潇讲述。
邬台村是距离集市二十里地的一个村子,为邬家大姓聚居。
马车摇晃着走过狭窄的山路,两边是已经被人砍去了树木的缓坡,山坡上寸许长的青草已经长出来了,远远望去,葱绿一片,间隙里,能看见星星点灯亮眼的野花闪耀在绿色中。
道边小沟里,有细细的水流淌着,转个弯消失在枯草根底下。
跟梦境中的家乡一样,肖潇抬头看着高高的山脊,清冷的山风吹乱衣衫和包巾下的头发,吹冷她又在想家的心。
身边段大郎已经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抖响鞭子,让马儿走得更平稳一些。
转过一座大石桥,段大郎拉了拉僵绳,指着一条岔路口对肖潇说道:“这是去牛家坪的,我二弟就在里面,跟一个木匠学手艺,跟我和当伙计的三弟不同,他是一个绵和性子,不喜欢东奔西走的。在这里学上木匠活,以后也能养活自家娘子和小娃娃。”
肖潇看着他如同老父一样满脸的骄傲,不觉得好笑起来。不过也赞许的点点头,他们三兄弟,都有自己的事做,而不是拘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也是思想开明了。
山路上赶不起时间,慢悠悠的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远远的已经能看见一处山坳,有夕阳余辉里升起的缕缕炊烟。
马车停了下来,段大郎侧头看向对面山脚下影影绰绰的三个土堆,新鲜的痕迹预示着有人来培过土。
收回目光,段大郎又扬起鞭准备驱马前行:“我们就要进村子了!”
肖潇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按下马鞭。段大郎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就要进村了,这个姑娘想做什么。
肖潇打开自己的小包裹,从中取出一柄木梳,还有一节头绳,这些是秦大姑给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走到道旁一处小小的水洼边,对着水中的人影,解下头巾。
段大郎先是疑惑,慢慢的把身体放松下来,斜靠在空空的车厢板上,看着道下水洼边梳理长发的背影。
肖潇把简单的麻花辫打散,重新梳成几缕柔顺的垂髻,头绳在头上束好,几根发丝松散的掩饰着额角几粒刺目的黑点。
走回马车边,肖潇看着车上的人笑了笑,露在面巾外的眼睛漾起一片阳光。
段大郎也在看着眼前的小女子,身上外面裹的那件已经破烂不堪的大袍已经脱了,露出一身鲜艳的红色,光洁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不出原本奔波风尘的模样。
段大郎无声的笑了,大胡子里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突然他纵身一跃,如猿猴一般窜上山坡,再跳下来时,手上捏着一朵鹅黄的迎春花,俯身小心的插在女孩的鬓角,左右看了看,才满意的点点头。
只感觉一股大力托在自己的腰上,肖潇腾云驾雾般坐在了段大郎的身后。
“坐好,我们进村了!”
马车又晃晃悠悠的行了起来,邬台村在肖潇视野里慢慢清晰明朗了起来。
低矮的土坯房错落有致的在这个不大的山坳里,分割出一个个院子。墙头屋角窗台上,挂满了冬季里收回来的褐色干菜和黑乎乎的,不知名的圆球。
各个屋顶飘出的炊烟,交织纠缠,消失不见。
有桃李果树的院子笼罩在粉白之间,这就是肖潇熟悉的乡下的风景。原来所有的家乡都是一样的,千年来都没有变过。
从马车进入村道的第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狗就吠叫了起来,村里人多为牛车,马车很少见过,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畜生难免就要激动起来。
犬吠声引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人,跟肖潇想象中热情打招呼的场景不同,那些人或者诡异的躲在墙后,门后偷窥。或者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慢慢走过。
一个童声响起:“是段大郎回来了!”这才打破了面前的僵局,有妇人开始三三两两的打着招呼,段大郎也一一回了!
“大郎啊!这是哪里带回来的新媳妇?你小子比你爹还有种,带回来这个比你娘更水灵。”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肖潇抬眼望去,是一个穿了葛布长衫的中年人,站在土坯房的瓦屋檐下,负手望着马车上的人,眼里是赤裸裸的嫉妒。
段大郎只是冲他点点头,并不解释。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拍,车就转过一户人家的院角,往更深处而去。
那人的目光在段大郎肩上带血的布条上停留着,直到马车消失不见,才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叹着气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