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零章 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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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下了一场大雪。
这也许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吧,所以格外的寒冷。从杜邮堡的囚室中向外看去,除了白色,再也不见其他。寒风呼呼,大雪纷飞。远处兰池大营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也变得模糊了。
董冀跪坐在榻上,沉静的看着囚窗旁边站立的贾诩。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但当你近距离接触了他,才会感受到他所拥有的智慧。
董冀早就认识贾诩,却说不上太了解。
在得知董俷把他派过来,其实是在贾诩的手下效命时,董冀的心里面,多少还有些不舒服。
但月余时光,董冀却越发的感受到,贾诩的高深莫测。
也许父亲说的不错,这是一个谁也看不透的人物。你要么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要么就杀了他。如果留在身边,却不能让他完全的施展才华,那么不如不用,绝对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但是,谁又能用的了贾诩?
这天底下,可能除了父亲能用贾诩,其他人……
董冀想到这里,忍不住轻轻的啧了一声。但旋即醒悟自己的失态,又整肃面容,巍然不动。
“大公子刚才问老臣,主公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封国的原因,想必现在已经明白了。”
“是的,军师!”
贾诩返回来,跪坐在榻上,笑眯眯的看着董冀。
“那说说看!”
“若父亲受了封国,则必须就藩。如此一来,长安格局必然会出现混乱,父亲对长安的控制力,也将随之削弱。不仅如此,父亲称孤,必然会站在风口浪尖之上。自有汉以来,除韩信赵佗之外,汉室从未有过异姓王。如果父亲接受封国,那么先前所建立的形象当完全毁去。”
贾诩微微一笑,“只这些吗?”
董冀所说的,并没有错。
自董俷辅佐刘辨以来,一直是以中兴汉室的栋梁而示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噱头,招引了无数的人才。有人说董俷是虚伪,有人说董俷暗怀歹意……可不管怎么说,百姓却认同董俷。
十六岁的年纪,能看穿里面的奥妙,端的是不易。
但以贾诩的角度来看,董冀只看到了表面,却没有看到更深处。
他捻了一粒腌制的黄豆,放在口中慢慢咀嚼,品尝着里面虽具有的各种滋味,许久没有说话。
“大公子,宗室这一招玩儿的非常漂亮。大公子想到了主公接受封国的害处,却没有想到,主公不接受封国所带来的后果。所以,不管主公是否接受封国,宗室这一阵却是赢了。”
董冀不由得正襟危坐,“还请军师指教。”
“主公身边,不同于其他诸侯,多以寒门中人为主。这些人,有的是真心诚意的追随主公,有的却是怀着希望来追随主公。你可听说过,汉光武皇帝纵横河北,耿纯进谏的故事吗?”
董冀先是一怔,眼睛唰的闪过一道寒光。
当年更始皇帝杀了光武皇帝刘秀的哥哥之后,光武皇帝起兵造反,兵力日渐昌盛,实力也越发的强大。于是有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耿纯向刘秀进谏,请求刘秀称帝,莫寒了臣下的心。
贾诩笑道:“许多追随主公的人,未尝没有搏一场富贵的心思。主公若受封国,也算是向这些人发出了一个讯息:我欲染指江山。而这些人会很高兴,以寒门起家,却成了开国元勋。”
董冀明白了贾诩的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贾诩接着说:“可是主公若不接受,势必会寒了他们的心。接受了,则会寒了另一些人的心……所以,不管主公怎么决断,终究会令内部出现裂痕。此时此刻,于主公绝非是一件好事。”
“敢问军师,那如何化解?”
“只看主公如何想,未央宫的那位佛子皇帝,又怎么想?”
董冀有点不明白了!
贾诩这番话说的不免有些高深莫测,忍不住再次请教:“军师,请恕冀愚鲁,未明军师之意。”
“若圣上已对主公生出歹心,那不论主公是否拒绝,都难逃国贼之名;所以,就看他怎么决断。若是皇上对主公并无恶意,那这件事显然是出自宗室之手,和他无关。他会把这件事压下去,甚至当作没有发生过。但如果皇上……你且观之,不数日定会再次提出封国之事。”
董冀轻轻点头,“可是,这恶名已生出。不管父亲是否接受,天下人都会认为,那是父亲的意思。”
贾诩笑了笑,突然问道:“大公子,那刘祯你可派人留意?”
“在我接手之后,已经派出人手,专门监视长安各宗室……唔,军师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前日刘祯喜得一子,故而宴请了不少人。但宴会结束后,各家宗室离开,唯有刘先走的较晚。据说,他曾带着他的外甥,和刘祯在书房中密议了许久,刘祯亲送刘先二人离开。”
贾诩不禁笑了!
“大公子,那周不疑不简单啊……”
“您是说……”
董冀眼中异彩闪烁,恭敬的起身,轻声道:“冀明白了,多谢军师今日的这一番指点。”
贾诩靠着被褥,目光迷离的向窗外看去,轻声道:“业已新年,想必这一年,会非常的精彩吧。”
董冀一笑,“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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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董俷在朝堂上拒绝封国,并没有考虑太多。
一来是太过突然,二来在他的记忆当中,曾记得袁阔成大师在讲述到曹操称孤的时候,颇有可惜之意。袁大师说:曹操在称孤之前,名声并不算太差。只是随着他称孤,使其背负国贼之名。而其内部,曹操依为左膀右臂的荀彧也因此和他反目,最后被曹操逼得绝食而亡。
对于汉室而言,那应当是最后一次反扑。
但是曹操当时的血腥屠杀,也使得曹操自身的元气,受到了伤害。
特别是荀彧的死,于曹操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损失。那是一个萧何般的人物,非寻常人可以取代。
所以本能的,董俷拒绝了封国。
并且在朝堂上怒斥刘祯等人,使得这一场朝会,最终不欢而散。
回到家中之后,诸葛瑾陈宫紧跟着就上门了。
三人在书房中密议了许久,直到天将大亮,诸葛瑾陈宫二人才告辞离去,只剩下董俷于书房中枯坐。
这个新年,过的可真不顺心啊!
没想到宗室竟然设计出了这么一条毒计,果然亡我之心不绝。
董俷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上。只听轰隆一声,那坚硬的楠木长安被他一拳砸断。
我未有伤人之意,人却有灭我之心啊……
莫以为,我屠刀已不利否?
“董大哥,怎地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火?”
黄月英出现在门口,笑嘻嘻的看着董俷,手里还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翩翩走进了书房。
“哦,只是想起了一些不爽快的事情,一时间蛮性发作罢了。”
董俷笑着站起来,从黄月英手中接过了粥碗,笑呵呵的问道:“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呢?”
“董大哥,人家平时也起的很早好不好!”
黄月英嗔道,而后轻声说:“其实朝堂上的事情,姐姐们都已经知道了……她们很担心你,又怕乱了你的心思。董大哥,你切莫气坏了身子,要知道,这阖府上下,都在看着你呢。”
董俷闻听,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月英,你告诉姐姐她们,就说我没事……刀光剑影都闯出来了,害怕这区区的阴谋诡计?”
说着,他坐下来,喝了一口粥之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问道:“对了,黄公何时来长安?”
董俷和黄月英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蔡琰最后清楚了闻喜名士,高平侯毋丘兴,也就是毋丘俭的父亲出面,前往望北郡说媒。
按说毋丘兴虽然是侯爷,可是在名气上还是有些不足。
但毕竟是董俷如今可以找出来,能与黄承彦并肩的人不多,毋丘兴也算是比较接近的人物。
当然了,对于这件事,毋丘家非常的看重。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一次和董俷拉近距离的机会,自然是格外上心。
黄月英脸一红,轻声道:“早先费师兄来信说,父亲已经上路。按照行程,十五左右将至。”
董俷放下了粥碗,握住黄月英的手,“却是还要月英再苦等些时日了!”
黄月英的脸更红了,抽出手来,“谁要苦等,莫要太得意了……小心到时候父亲看不上你!”
说着话,往外跑。
董俷跟上一步,道:“他若不同意,我也一样要娶你过门。”
经这么一打岔,董俷的心情倒是舒缓了许多。
让人再搬过来一张书案,把乱糟糟的书房交给李逵整理,董俷一个人走出房间,漫无目的的在府内游走。没有半分的困意,但是却感觉非常的疲沓。清冷的空气,令他稍稍振奋起来,可是这心情,却还是非常低落。
皇上,你真的是要对我下手吗?
昨日不负我之言犹在耳边回响,今日却……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虽然诸葛瑾已经有了对策,可是这件事于其他人所带来的伤害,又该怎么去弥补?
真的是好头疼啊!
脚步声传来,惊扰了董俷的思绪。
抬头看去,就见小文姬穿着整齐的正往外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院,董俷突然叫住了女儿。
“这一大早的,你又要去何处?”
蔡节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低着头不敢和董俷的目光接触。
“爹爹,姐姐是要去找宫家哥哥……嘿嘿,据说今天有三学学子的经辨,宫家哥哥也要参加。”
董朔吊着一只胳膊,窜出来大声的说道。
蔡节的脸羞红,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董朔,而后轻声道:“爹爹,你莫听弟弟胡说,我只是……”
“好了好了,去听经辨就去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董俷笑着,伸手紧了紧蔡节身外的大氅,轻声道:“不过要多小心,长安如今也不甚安稳。”
“女儿知道!”
董俷摆手,让蔡节离去。不过没等她走多几步,突然又道了一句:“文姬,若是方便的话,把那个什么孙带回家来看看……爹爹没什么旁的意思,只是想看一看,不会把他给吃了的。”
“爹爹!”
蔡节脚下一滑,险些坐在地上。
粉靥羞红,好像天边的晚霞……她嗔怪的叫了一声,扭头急匆匆的走了。却听到董俷在后面,哈哈的大笑不停。不由得,脚步加快,眨眼间就转过了角门。
目送女儿的背影消失,董俷的目光突然变得格外肃然。
他看着活蹦乱跳的董朔,心里却在想:十年……还差一年,就整整十年,也应该把答案揭晓了!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朔儿,去找你媛容叔叔,让他把你石叔叔接过来,就说我有要事,请你石叔叔前来商议。”
“喏!”
董朔有模有样的插手行礼,然后飞奔而去。
董俷握紧了拳头,猛然狠狠的砸在身边的树干上。树枝扑簌簌,落下了纷纷洋洋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