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哈——”
江筱米直直倒在铺好的炕上。
她认证了,打扫卫生是最累人的运动,没有之一,比揍三天沙包还累。
“别躺了,闺女。”
江义沛拍拍她伸出炕边的jio:“你是有地方睡觉了,人家屋里还空荡荡呢!等下天黑了——”
江筱米翻个身:“天黑就点灯。”
灯点了,马上被江老太爷吹灭了一半:“差不多能照亮,能借点光就得了,别浪费灯油。”
江筱米:“……”
早知道就不偷那一会儿懒了,黑漆麻乌的,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跟做贼的似的,风声呼啸,冷得冻死人,一群人,缩着脖子,揣着手,猥猥琐琐,啊,不,是浩浩荡荡去偷家,呸,是去搬家。
“都在这里了,下去搬吧。”
江义沛让人打开了后院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地窖。
其实江宅里还有很多这种地窖,主要是为了保存一些不方便带走的东西,江家村其他人的东西被集中放在其中一个地窖里。
——这可不是简单的地窖,这是不会进水的地窖,为了防水,江义沛和江修勉费了老大功夫了。
地窖口的石封的封得死死的,水一点都没不去,里面的东西就算不是刚放进去的都是干爽的。
江筱米刚放进去的桌椅板凳,更是一点潮气都没有,江义沛让大家拿回客院布置布置。
特别是床。
老江家虽然每间屋子都盘了炕,但让全村人都上坑是不可能的,六百多号人呢!
这就得有人睡炕,有人睡床。
老江家的床,都是好木头打的床,每一张都上了桐油,为了方便搬运,还拆成了好几部分。
“慢点慢点,慢点!!”
搬运过程中,江里正也不嫌冷,像土拨鼠一样守在地窖口,拄着柺转来转去,不停地提醒着搬东西的人什么时候该转换方位了。
这床贵,磕了碰了,那都是银钱!
江老太爷心疼江义沛家的银两,跟心疼自己家的一样。
老江家的床都搬完了,加上下人们的,是个不小的数量,可这都睡不下呢!
下人们的炕都安排满了人。
主子院子,除了江里正夫妻和老江家三兄弟夫妻的屋子没有塞人,其他人的屋子,哪怕是江筱米,江修勉,江修彬他们的炕也全部都被征用了,满炕都是小孩子。
天气冷,怕小孩受不住,而且江筱米他们的炕,除了小孩子,谁去都不合适。
江筱米还好,江修勉简直要崩溃了,这些小朋友好吵啊,他们还喊他“叔公”,在他身上蹦迪。
于是江修白就又被薅了过来,带孩子。
孩子王带孩子,江修勉顿时后悔了这个决定,吵,好吵啊!
更吵了!
他蒙着被子缩在最角落里,没一会儿,又掀开了。
热。
火炕并没有被水泡坏,威力依旧杠杠的。
加上气氛的火热,这一刻,江修勉想和爸妈睡的念头达到了巅峰,哪怕他两辈子加起来已经是个快五十岁的大老爷们了。
其他屋子里,“简单”吃过胖大厨做的饭,为了不弄脏“江老太爷口中可贵可贵的床”,他们还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才一个个人挤人地躺在床上或炕上。
——这要是自己家,他们可能就不洗了,今天身累心又累,都不愿意动弹了。
木床就挨在炕边,借着点热乎气,铺上旧被褥子,再盖上新棉被,暖暖和和的,比睡炕上还舒服呢!
这回孕妇们,有了优待,被分到了一个不算挤的炕上,江裁缝媳妇算是满足了。
都是睡过大通铺的人,这样群居的环境根本不需要时间去适应的,况且,青砖大瓦房可不比那阴湿湿的山洞好多了?!
“青砖大屋真好啊,我…以后…要是……呼呼呼——”
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屋子,没来得及多感叹几句就睡着了。
“早啊胖大厨,早上吃啥呀?”第二天一早,大伙儿早早就起了,虽然睡得不久,但精神抖擞,昨晚睡得可香咧。
“白粥咸菜,黑面馒头。”胖大厨有气无力,标志性的笑容都消失不见了。
累的。
他们起得早,他得起得更早,悲催的他,还要做早饭,要不是还有十来个同样悲催的人来帮忙,他都不想干了,真的太累了,六百多号人呐!
他好怀念只需要伺候好老爷老太太就可以了的神仙日子啊。
当年他——
罢了,不提当年,他直知道他的肚腩小了,已经不那么富态了。
胖大厨掬了一把伤心泪,今日的黑面馒头仿佛都带上了一丝苦味,但江家村的人们没有吃出来,他们觉得是自己心苦。
用完早食,江筱米他们被留下在家看孩子,一群小娃娃在哥哥姐姐,叔叔姑姑,叔公姑婆地喊着,这辈分简直乱如细麻,让人应不过来。
讲真,来古代这么久了,江筱米至今还没有捋清江家村的辈分关系网,喊人的时候都是一通乱叫,今天喊叔叔,明天就喊成了叔公,主打一个随意。
一部分人今天还要上云灵山运剩余的物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想着回自己家里去看看。
不管家变成什么样,总得回去看看。
只是,老江家建得这么好,好几间屋子都被掀了大片瓦片,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家会变成什么样子,特别是那种已经塌了的。
江瘸子远远地看着成了废墟的家,又没忍住哭了一场。
“爷爷……”江长河扶着江瘸子,死死忍住没有哭出声,但眼泪还是不争气流了下来。
房子再破,它也是家啊!
“叔,别担心,能再建起来的。”江义沛安慰道,只是这安慰,略显苍白。
他们站在家门口,哭的哭,叹的叹——江义沛怕坍塌,跟他们说了不能随便进屋。
站在家门口哭啊,有家不能回啊,多可怜,多造孽?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那根深蒂固的家族主义在作祟,看着哭声一片的父老乡亲,他简直想大手一挥——建,我都给你们建咯!
其实建房子对江义沛来说真的很简单,特别是建泥砖房,简直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只是,塌都塌了,又建泥砖房?
再议吧。
当务之急,是确定房屋受损的情况,哪些修一修能住人。
虽然老江家的大宅子是很好,但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有那个可能,他们还是希望住自己家里。
“沛哥儿,你给看看,我家的房子还能住人吗?”
江义沛任职工部。
工部是什么部门呢,其主管土木工程,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如军器、军火、军用器物的制造。
还有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的管理,此外,还负责皇家陵寝的建设、城市建设和维护等等。
但江家村的人不懂啊,不过他们知道,江义沛做的事跟建房子有关,他懂建房子,问他准没错。
“别急别急,我们看过再说,是修还是重建,得有个章程。”
危房危险,为了保证安全,除了江义沛,也就村里两个泥瓦匠能进屋子查看。
最后统计,一共有五间旧屋塌了,半塌不塌的危房有十五间,屋顶的茅草或瓦片没有被吹飞的,无。
也就是说所有房子都得修,只是大修小修的问题而已。
麻绳专挑细处断啊,塌的五间屋子,都是村里五户困难户,家穷,一直没有分家,如今唯一的家塌了,唉。
有大半房子是修缮一下就可以住人的,但那十五家要塌不塌的,修缮起来相对来说比较麻烦,首先要先拆屋顶,因为上面有瓦片,全碎了可舍不得,但危房又不能直接爬上屋顶,这就得想招。
江瓦匠两兄弟先安排人开始小修房子。
村里农闲的时候有的人会跟他们兄弟俩出去做活,谁是生手谁是熟手,他们都清楚。
和江家村相比,那倒霉的贾家村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他们跟着陈县令先江家村一步下山,回到村里一看,他们村的房屋倒塌了大半,哭得都要厥过去了。
好不容易把没塌的屋子收拾好,想着晚上能好好睡一觉,谁知道睡到半夜,看着好好的屋顶毫无征兆地塌了,还压死了两个人,贾村长难受得差点跟着一起去了。
而回到县城的陈县令,走在往日热闹的街道上,早已听不见小贩们的叫卖声,所过之处,目之所及,皆是白番,皆是哭声。
县城的百姓比陈县令他们早一步回到城里,很明显,当初是整整齐齐一家人逃出去的,但有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一回到县衙,只清理了书房,陈县令就开始办公了,着手开始写《罗水县灾后重建计划书》,是他和江义沛当初在云灵山上讨论过的。
说到江义沛,陈县令就想起那天下山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江义沛一定不能忘了他们的约定,安顿好了一定要来县城找他,但江义沛但笑不语的态度,让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惆怅。
江义沛要是知道陈县令的想法,指定无语死了,惆怅你的大头鬼,说好的坦诚相见,到今天连件外衣都没脱,只字不提啊,也不知道是陈县令忘了,还是压根就不想说。
就这样,还想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啧,这人结盟的心是不是不诚啊?
江家村在为房屋倒塌而伤心,陈县令在为灾后重建而烦恼,都觉得发生在自身的事情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其他州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的不说,就说隔壁的青州县,房子房子没有,粮食粮食没有。
洪水刚退去,饿瘦了的温刺史和明县令就带着人迫不及待地下山了,基本没有什么行囊,两袖空空。
然而,温刺史刚回到以前威严庄重,如今一片狼藉的刺史府府衙时,一眼就发现了这里有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
其实不仅仅是府衙前衙被翻动过,是整座刺史府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温刺史藏在暗格里,来不及带走的账本都被翻了出来。
如此没用的东西,根本没有人在意,就这样大咧咧地被丢在地上,封面上还不知道被谁踩了,留下来一个大脚印,上面的字迹都被水泡晕开看不真切了。
就连离开时锁得好好的府衙仓库,也已经被暴力撬开了,里面还有很大的打砸的痕迹,显然是闯进来的人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一通乱砸以此泄愤呢!
“刁民!都是刁民!”
温刺史怒气冲冲地过去把账本捡了起来,气得全身发抖,活了这么多年了,不曾见过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他的地盘上肆意妄为。
他破口大骂,指着明县令:“去,去这些刁民的家里,连刺史府都敢硬闯,简直是不知死活!”
短短两句话,就把擅闯府衙的罪名安在了附近百姓的头上,至于去百姓家里干什么,自然是搜粮食啊!
刺史也是要吃饭的!
特别是饥一顿饱一顿苟延残喘的刺史。
这几个月在山上的日子有多苦,明县令已经完全不想再回忆了,只知道那该死的洪水做了一件真特么积德的大好事——不知道从哪冲来几十袋粮食!
几十袋粮食啊!
当时温刺史派出去寻找食物的队伍已经五天没有收获了,温刺史也已经断粮两天了,就在他饿得眼睛发绿要吃人的时候,冲来了几十袋粮食!
谁能知道这几十袋粮食的含金量?
简直救命符,救了温刺史,也救了他们。
只是这不知道被泡在水里多久了的粮食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发霉得厉害,就算厨子处理得再好也还是有股子霉味,而且,吃完,好多人都会拉肚子。
然而,在饿死和难吃以及拉肚子之间,不得不做一个选择。
可想而知,温刺史这时候得多暴怒。
但他最恨的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小人物,他最恨的是陈县令,恨他至今未给他送粮。
都是他,才导致他这段时间如此狼狈,简直就是他这辈子都耻辱。
他并不知道陈县令是故意不送的,他异常恼怒于陈县令的无能,这么长时间,连个送粮食的能力都没有,还做什么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