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帮自己脱身。但是想让一个宠臣失宠,此事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倘若,步下错,或许是她死,或许……会给黑羽定海全家带来杀身之祸,而她又役有那样的狠心这样害他。
她还需要细细思忖一番才行,令狐问君咬着唇瓣默不作声。
黑羽素兰说了半天,见她一直不回答,就问道。“子晨姊怎么不吭声了?对了,你是不是饿了?还役有吃东西吧,看我这个糊涂虫,光拉着你聊天。对了,王后娘娘今天赏赐给我的一盒糕点在这里,子晨姊先吃一块垫垫肚子,一会儿我再让厨房把餐食端来。”
说着,她起身将一个食盒放到两人中间,从中取出一块玫红色的点心递给她。“这玫瑰糕啊本来是要用新鲜的玫瑰花瓣来做,可这个时令哪里能吃得到,也不知道王宫的御厨是怎么保管的,竟然能把夏天的玫瑰花新鲜保存到现在。王后娘娘说,若不是为了招待贵客,我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和口福能吃到。”
令狐问君咬了一口那酥脆的点心,也觉得唇齿之间都是玫瑰浓郁的香味,不禁感叹黑羽的御厨竟然也有一手如此奢华高超的厨艺。
她听着黑羽素兰的话,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贵客?王后娘娘能招待什么贵客,舍得用这样矜贵的点心?”
“我也不知道啊,王后娘娘对那贵客很是看重,又很保密。原本我经常到宫里去和王后聊天的,今天竟然让我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那贵客走的时候我正好和她擦肩而过,看了一眼,就是个年纪和咱们差不多的女孩子嘛。”
“只是黑羽王室的贵族中,我从来没有见过此人……看她前呼后拥的,应该来头不小,而且我还听到有人叫她“公主殿下”,这就更奇怪了,黑羽的公主就那么几位,我都认得啊,谁知道这女孩子又是谁?刚才我本来想问哥哥的,但是因为遇到子晨姊就岔开了。一会儿我再问问他,他应该知道对方是谁。”
令狐问君手中的点心差点跌落到地上,心头怦怦怦的一个劲儿的狂跳。
如此天大的秘密,竟会这样轻易地落在她的眼前!
公主……被黑羽王后奉为上宾的女子……不是黑羽本国中人……如此神秘……还能是谁?!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她却不敢说出来。
心中又是惊诧,又是狂喜。还好,这秘密她知道得不算太晚,或许可以避免一场天大的祸事。
但是这件事她该怎样告知圣朝,告诉圣怀璧?
令狐问君望向窗外,现在正是夕阳染血,晚霞满天的时候。七天已经过去,不知她还得困在这里多久,她必须想办法出去,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将这个惊人的消息传递出去。
她该怎么做?
黑羽都城中最大的驿站最多可以容纳近千人,但这里属于官方,一般只有其他三国公务往来的臣子们才会住在这里。
近来因为黑羽和圣朝,玉阳连连开战,释站中的各国使节和官员都纷纷撤退回国,偌大的释站立刻变得空荡冷清,但是今天却有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进驻到骤站之内。
在释站门口路过的百姓都不禁侧目去看这突然住进释站的队伍,有人悄悄议论道。“这该不会是圣朝派来的使节吧?”
另一人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不可能,咱们和圣朝那一仗,双方都损失惨重,已经彻底翻脸,圣朝才不会派使节来呢。”
“那会是从哪儿来的人呢?哟,那个下马车的小姐看起来好漂亮啊。”路人惊讶地看着一道美好的倩影媚媚婷婷地扶着婢女的手走进释站之内,释巫竟亲自恭迎在门口,那必恭必敬的样子,仿佛来者是极了不起的人物。
但路人们就算是伸长了脖子,也再看不见那位小姐的模样了。
此时,在释站对面的客栈楼上,有一间房窗户大开,刚才那位在刀铺花了高价买刀的客人正倚着窗子遥望着这一切,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冷笑,他低声轻喃,“这还真是好戏连台呢,四国的人马都要凑齐了……”
释站之内,当驿丞退下之后,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在那千金小姐模样的人身边,低声说道。“公主殿下,今日入宫一行,黑羽王有什么表示吗?”
被唤作公主的女子轻拢柳烟细眉,微微摇头,“黑羽王是个很谨慎狡猾的人,和我绕了半天圈子,却什么都役有说,只怕……我这一趟是徒劳无功了。”
“黑羽王既然肯见公主,就说明此事还有转园的余地,公主殿下不必这么快就灰心丧气。那黑羽王不是还让公主和王后见了一面吗?倘若他真的对公主结盟的提议不感兴趣,也不会让王后与公主认识的,这明摆着是为了让王后与公主成为朋友,好为日后他的布局做打算。”
“真的吗?”公主秀眉一挑,先是一喜,再是一忧。“可是听说黑羽日前又在玉阳吃了亏,他们连遭败绩,正是心浮气躁之际,也许我此时特意赶来谈结盟,并非最好的时机,而且,还有可能因此得罪了圣朝和玉阳…”
“圣朝和玉阳的人不会知道公主到黑羽来的事情,但是黑羽既然已经连吃两亏,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是我们金城了。公主早做谋划,为金城未来以身犯险,这是大智慧大勇气,微臣十分敬服,也恳请公主殿下坚定信心,不要轻言放弃。”
公主悠然一叹,“是啊,为了我们金城……”
这位低调前来黑羽的公主,正是金城倩。
金城国自从知道黑羽向圣朝开战后就着实坐不住了,四国之中,金城的兵力最弱,却是最富有的一国,他们深知一旦四国陷入战火,自己就是各国眼中圣待吞并的巨大金库,所以在黑羽与其他两国作战时,金城倩与群臣商议后便大胆定下一计。暗中先与黑羽结盟,以求自保。甚至为了表示己方对此事的重视,公主亲自带领朝中几位重臣,微服出访,求见黑羽王。
只是对此行可能遭遇的结果,她心中却没有一点把握。
黑羽王心狠手辣,野心十足,金城就算现在求得一纸盟书,又能偏安多久?若黑羽有朝一日真的灭了圣朝和玉阳,难道就不会毁约,再灭了更不堪一击的金城吗?
金城倩那美丽的唇瓣已咬出了一排齿痕,她下定决心般说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从黑羽带走这纸盟约,起码可以拖延金城遭逢战火的时间,待盟约签定之后,我会再想办法和另外两国去谈……”
突然间,从屋外走进来一名侍卫票报,“公主殿下,外面来了一个人,说要求见公主。”
她问。“是谁?黑羽王的使者吗?”
“不像,这人穿得破破烂烂的。”
金城倩皱眉道。“那是哪里来的叫化子,这样的人我都要见吗?”
侍卫的神情却极是古怪,他再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说。“那人指名道姓,说要见金城的公主,属下怕此人来历不凡,所以不敢不回。”
她一惊,看向身边那位男子,“苏大人,我到黑羽之事不是已经瞒住各国耳目了?连黑羽王都保证说,暂时不会将我来这里的事情告诉朝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苏怡也皱紧了眉心道。“只怕来者不善,公主还是先别出面,我去探探对方的底细再说。”
金城倩犹豫着,最后却摇头说。“不,我的来历既然已被对方识破,对方又指名要见我,只怕除了我,别人去了,他都不会说真话。反正这释站之内也有守卫,你去布置一下,倘若这人是个危险人物,你听我号令,必要时将此人……”
她抬手做了一个斩的动作,那娇俏秀美的脸上顿时进发杀意。在国家大事面前,她可以做到冷酷无情,尤其是现在这关键时刻,绝不能因为一人而影响她的全盘大计。
苏怡心中了然,点点头,匆匆出门去布置人马。
金城倩扬起头说。“叫那人来见本宫。”
须臾之后,侍卫领着一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奇怪男子走进来。
她疑惑地看着这名男子,冷冷地问。“你是何人?”
那人似是笑了,抬起手将斗笠一边摘下,一边轻声说道。“公主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将在下忘了吗?可曾记得,当日辞别金城之时,公主还曾要挽留在下于左右呢。”
斗笠拿下,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孔,那俊美卓绝的五官和眼角眉梢飞扬的笑意,任何人只要见过一面就绝不会忘记。
但金城倩陡然见到此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手指轻颤着指向那人,曝懦了半天才问出口,“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微微一笑,“四海之事,便当由四国之人处置。我在此地的目的与公主殿下虽然未必同因,但说不定会是同果。”
金城倩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是圣朝的刺客还是奸细?”
他摇摇头,“我是为公主出谋划策的谋士。公主殿下,你这一招背着圣朝和玉阳联合黑羽的计策虽好,只可惜即将大祸临头还不自知,我来就是要救公主及金城百姓一命的,请公主深思慎行。”
金城倩冷笑道。“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苏秦、张仪再世?就算你口吐莲花,能说动风云变色,又有什么本事以为你可以力挽狂澜,又凭什么要我听信你这圣朝男宠的花言巧语?”
那人笑吟吟地掏出一块玉压,问道。“公主可认得此物?”
她凝眉看了一眼后顿时大惊,“你怎么会有这件重要的信物?”她又惊又疑的瞪着他上下打量,“你……到底是谁?”
在拿出玉压之后,那张悠然自得的俊容上笑意深现,接着一个名字从他优美的唇角流出“在下圣怀璧,问候公主千岁金安。”
【卷一完】
时序进入十二月隆冬,金城倩觉得今年冬天特别冷,此刻站在黑羽驿站的暖屋中,四周窗户紧闭,她甚至还未来得及脱下外出时穿上的那件厚裘,就觉得脚底向上一个劲儿的犯寒,手脚冰冷。
整间屋子中,唯一能让人感到春风般温暖的,是对面那个男人脸上的微笑。
圣怀璧--这个名字现在想让人不如雷贯耳都不行了,自从他前次在公海上初试啼声便击败了一朝三国中最骁勇善战的黑羽定海之后,可说是震动海内,技惊四座。
她找人去打听圣怀璧的情况,但是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和公海上那个指挥若定、诡计多端的圣怀璧截然不同。她也曾怀疑过,是否圣怀璧的身后另有高人指点,但是当圣怀璧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甚至有些发懵。
她认得他,记得他,都源于令狐问君那次到金城要钱。但她记忆中的他,只是令狐问君身边一个没没无闻的侍卫,因为长得过于俊美而让她印象深刻,又因为听说他出自雀灵苑,而甚至动了心思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时,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是个皇子,甚至是可以左右一朝三国动向的重要人物。
当圣怀璧道出身分的那瞬间,她除了震惊之外,第一反应就是--要不要杀了他?
在黑羽野心勃勃要吞并圣朝、侵略玉阳,一国独大的时候,金城正是岌岌可危,自顾不暇的危机时刻,又被圣朝识破了自己要联盟黑羽以求自保之事,留着他是天大的祸事。
但是,他毕竟是圣朝的皇子,虽然只身前来,焉知这驿站周围不会有圣朝的探子埋伏左右,万一失手……
见金城倩的眼波流动,神色阴晴不定,圣怀璧已经猜出她的心思,笑着问道:“公主殿下是在想该不该杀我灭口吗?”
她眼眸眯起,手指不由自主的抓向桌上的茶碗。
圣怀璧斜睨着她的动作,依旧微笑,“公主殿下这一碗若摔下去了,摔碎的可是金城国的大好江山啊。”
金城倩的手一抖,立刻缩回手远远地离开桌边。她背着手在屋中快走了几步,然后立定问道:“四殿下来找我,是要以圣朝之势压我吗?你现在可是黑羽恨得咬牙切齿的死对头,倘若我把你交给黑羽……”
“那金城就一点生机都没有了。”他的笑容敛起,不退反进,走到她的面前,“公主殿下,恕我大胆猜测金城此次派您来到黑羽的本意,并不仅仅是为了与黑羽结盟,还想假借结盟,拖延黑羽吞并金城的时间,希望黑羽在与圣朝和玉阳之战中将自己强大的力量消耗殆尽,没有力气再攻击金城了,是不是?”
她盯着他,只哼了一声,“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
“但却合情合理。”圣怀璧迎视着她的眼,没有闪躲或迟疑,只是坚定地直视着她,“金城在四国之中兵力最弱,但手握四国之钱脉,黑羽若想吞下圣朝或玉阳,绝非一战即可,战火连年,穷兵黩武,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手中没有钱,但黑羽若先将攻击的矛头对准金城,另外两国必奋力驰援,到时候他们一国对三国,分身乏术,疲于应付,非上策也。”
“所以黑羽就算今日答应与金城结盟,也绝非真的不想吞并金城,只是同你们一样在玩拖延战术而已,但能拖多久呢?等到圣朝和玉阳不堪抵抗、溃不成军,举国投降之日,就是黑羽挟着重兵,调转枪头,直取金城之时!”
金城倩听得手心直冒冷汗,但脸上依旧冷笑连连,“好一番吓死人的大道理,只可惜战事风云,变幻莫测,谁知道明日的情形又是如何?你这番巧言诡辩无非是想哄骗得我罢手离开而已。你们圣朝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敢伸手管金城之事?”
“圣怀璧微扬起脸,那脸上的气势瞬间变得凛然强悍。“圣朝乃一朝三国之统帅,无论何时都管得起金城之事!更何况,日前在海上打败黑羽的正是我圣朝,我们有什么不敢说,不敢管,不敢做的?比如我,现在就敢只身前来黑羽,就是要取那黑羽定海的项上首级也非难事。金城举国上下,却只派公主一人来缔结盟约,可见朝内无一勇士,无可用之人。”
她听得脸色铁青,纤纤玉手用力捏着衣服的一角,似是恨不得把他捏死在手中。
屋内一阵死寂,使得守在门外的侍卫忍不住偷偷伸头进来探看,生怕屋中出了什么事。
“那……依你之见,金城该如何才能自保?”这句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金城倩的齿缝中挤出。
圣怀璧笑容重现,“我此次来见公主殿下,不就是要为您出谋划策吗?黑羽在圣朝和玉阳连吃两场败仗,已经失去先机,而圣朝和玉阳如今军民气势正高,虽不敢说坚不可摧,但两国已经重新缔结了牢不可破的盟约,在此关键时刻,金城何必要做那明珠暗投的蠢人呢?与其与虎狼为邻,不如伴蛟龙左右,只要三国联手,又何惧黑羽?”
金城倩沉吟着问:“玉阳已经和圣朝结盟了?有何凭证?”
“我站在这里,就是凭证!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信询问玉阳王,我们两国结盟之事不像金城和黑羽,绝不会偷偷摸摸,再过不久,结盟诏书就会公告四国,但公主殿下若是那个时候再想入伙,哼,可就晚了。”
“为何?”
圣怀璧傲然说:“有谁会愿意收留丧家之犬?”
“放肆!”屋外的苏怡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挺身走进屋内,低声喝道:“不管你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在我们公主面前,一再羞辱我们金城,难道真当我们金城国是好欺负的吗?”
他鄙夷地看他一眼,“金城国若非好欺负,你们又何必跑到这里来,纡尊降贵的摇尾乞怜?”
苏怡闻言更是气得长剑出鞘,直指圣怀璧,却被金城倩怒斥,“你才放肆!有本宫在此,你居然敢亮兵刃?四皇子岂是你可以冒犯的”
听她口气大变,圣怀璧便知道自己已经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便悠然笑道:“多谢公主维护在下的安全,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聊聊两国的机密之事了?”
金城倩凝视着他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明知道他比黑羽王更加狡诈难测,但自己的心事桩桩件件都被对方料中,且句句都戳中了她的心坎,让她不得不正视他说的话。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圣朝与黑羽两强相争,究竟谁会倒下?原本黑羽国有镇海将军黑羽定海是稳操胜券的,可谁也想不到圣朝居然会出了一个圣怀璧,屡败敌军。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天不亡圣朝,那其他人谁敢笃定圣朝一定会输?
“你我现在皆在黑羽,一句话说错就会祸及两国,我对殿下不得不防,殿下若想让金城与圣朝结盟,必须给我一句确切的保证。”
圣怀璧歪着头想了想,“我又不是圣皇,公主对我本就不放心,我现在无论怎样保证,你都会怕我日后反悔。不如这样,你派一名使者去圣朝,与圣皇当面谈结盟的事,我就做为人质,留在公主这边,几时谈妥了盟约,几时我再离开,绝不将公主和黑羽之事宣扬出去,如何?”
金城倩听得怔住,“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扣下你的人,也不和圣朝结盟吗?”
“公主留住我的人其实并无大用,我不是皇储,父皇随时可以为了国家的利益而牺牲掉我。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让公主安心。”
金城倩秀眉颦蹙,“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似是还有别的用意?听你这口气,难道这几天都要跟着我了?”
圣怀璧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奇形怪状的穿着,笑道:“我就住在街对面的客栈,公主若有事找我,当然可以随时去客栈叫人。只是我远离公主视线时,你岂能放心?就不怕我私下做些什么不利于金城的事情吗?”
她哼了声,“想不到圣朝的四殿下如此有胆色,竟然愿意牺牲自己做人质。”她的一双妙目在圣怀璧的脸上打了几转,忽然不知怎地,脸一红,又故作掩饰地对站在旁边的苏怡说:“苏大人,烦请你去一趟圣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