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像窗外的风一样,东撞一下,西碰一下,惹得整间客厅都陷入了悲伤的境地,而且时断时续,时有时无,就像某个失去庇护之所的小动物的哀泣声。但那哭声不是她的,而是来自一位名叫朱莉·德古热的年轻女子。
伊莱丝躲在二楼,偷看起楼下的场景。
女孩很瘦——尤其同裹着她的那件大衣相比较——没脱外套之前,她就像个被狗熊抱在怀里的小松鼠似的,显得既无助,又可怜。她已经哭红了双眼,嘴巴还在微微颤抖着,她似乎有很多很多的痛苦要诉说,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有声或无声的抽泣。她双腿并拢,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而她的双手,则在忙碌她落下的眼泪与鼻涕,纸巾已经成堆。
她是为她哥哥来的——卢卡·德古热——也就是那个莱内森雇佣的状师。她想寻求帮助,但至于如何帮,怎样帮,莱内森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在一旁,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语。
卢卡已失踪一周。自从代替他们参加‘选定会’之后,便彻底没了消息。女孩怀疑自己的哥哥已被萨尔曼绑架——因为从莫斯庄园内流出的那段威胁视频。视频上所标记的日期正是‘选定会’当天。男女老少像囚犯似的,被人用枪押进了会场。
“侦探是如何说的?”
“……因为我哥哥并没有出现在视频画面里,而且也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我哥哥是被他们绑架的……再加上私人领地协议的存在……所以他们告诉我,他们根本没有权力去那边调查……”说着,女孩又哭了起来,“我哥哥一定出事了……要不然,其他人都被放出来了,怎么就他没有……那个人,还是个通缉犯……我哥哥一定出事了……”
“姑娘,先不要自己吓自己。萨尔曼那个人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不敢乱来。兴许你哥哥只是因为什么事情被绊住了。”
女孩突然拽住莱内森的胳膊,“先生,求你,帮帮我吧……我是实在没什么办法了,才来找你的……我知道您爱人是布鲁家的千金……只要她肯出面,侦探公会一定会去那里调查的……先生,求你,让我见她一面吧……只要我哥哥能被顺利解救出来……那我们一家人为你们当牛做马,都是愿意的……”
莱内森一边尽量保持距离,一边对她说,“姑娘,你先冷静一下。”
伊莱丝咬住嘴唇,阴郁地想,布鲁家的千金……呵……从出事到现在……爸爸妈妈可曾关心我一句?我哪里是什么布鲁家的千金,不过是他们为了家族荣耀,可以随时舍弃的牺牲品罢了……我的婚姻如此,我的人生,亦是如此……姑娘,找我也没用,我已经自身难保了……我连我自己该怎么办都不知道呢……
“先生,求你了……您只需让我同伊莱丝小姐见一面……”
“可是她病了。”莱内森说,“不是我不让你见……因为诺克的事,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病了……姑娘,你先起来……”
女孩怔住,泪花在她眼里打转,“病了?什么病?”
莱内森点点头,做出愁苦的表情,“精神受了刺激,见到陌生人就会害怕……她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出了些问题。”
你才得了神经病!
这一句话就把伊莱丝的火给勾起来了。
她想起一部电影里的情节——丈夫和妻子明明不爱了却依旧选择在一起,而且还互相陷害。对外,他们是恩爱非常的模范夫妻,对内,他们则是各怀鬼胎的问题怨偶。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莱内森,你还是个人吗?还是说,你真的想把我变成精神病?呵呵,这倒和你的专业对口了……呵呵,难怪这些天你一直不跟我说话,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为了钱,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莱内森,你真把我当傻子是吧!我告诉你,我不傻!行,算计到我头上了是吧?行!你个混蛋,你给我等着!
残存的一点爱意,彻底被愤怒冲散,她决定反击。她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她把她小时候学的那些贵族礼仪全都用上了。她用庄严而正式的腔调开了口(英伦腔),“莱内森,来客人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她用的是‘通报’。她是想让所有人明白一件事——在这个家里,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她更没得什么精神病。
楼下的二人同时看向她。
伊莱丝闲庭信步地走下楼。
“亲爱的,睡醒了?”
莱内森虽然在微笑,但伊莱丝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有怀疑,还有警惕。
想在外人面前表演恩爱是吧,行,我陪你。看我给不给你出难题就是了。
伊莱丝向他问道,“你不是要给我做早餐吗?那我的早餐呢?”
“这里,我的女士。”莱内森微微一笑,做了个标准的绅士动作,指向那盘煎蛋。
伊莱丝瞥了一眼,“我说过,我不吃煎蛋。这你也能忘?”
“对不起,我重新去做。夫人,您想吃什么?”
“和平时一样。”
以前,莱内森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她从来不是挑食的坏孩子。但她今天就是要给他出难题,让他难堪。和平时一样,其实是没有答案的。
但莱内森的表现却出乎她的意料。他恭恭敬敬地说,“收到。”他走向厨房,他夹了几根培根。
你做什么我都反对!
“不觉得油腻吗?”伊莱丝冷冷说。
“借味而已,我不会让夫人变胖的。”莱内森有些忧伤地笑了,他眼里还流露出讨好与爱的味道。
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心中的防线差点被击穿,她连忙移开视线。他,就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混蛋!千万别上当,伊莱丝!她告诉自己,他不爱你,他根本就不爱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莫斯家的财产!他居然还说我得了精神病!我绝不能原谅他,永远都不能!
正想着,面前的女孩突然跑过来拽住她的胳膊,然后恳求道,“夫人,求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