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江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在眉眼中和屠雨有几分神似的少女，思绪被带回到很远之前，开口讲起了他和屠雨的曾经——
“杀了他！他这么一个邪魔，留着也只是祸害！！”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邪魔，真是可怕，还好他实力低，趁他还没成长起来，咱们赶紧杀了他！！”
尚还是个小邪魔的他看着眼前对他刀剑相向的一众修真者，本来并没打算对他们动手的他，任由胸膛内的魔气慢慢滋生，双手的银白色指甲也开始慢慢变长。
就当他打算正式对这几人下手时，一道清亮的少女声打断了他。
“住手！我探知过了，他身上并无任何血孽，说明他还未杀过人，为何还要取掉他的性命？！”
来人戴有一张全脸的白色面具，看起来是个约莫十五岁的少女，背后背有一把被黑布包裹着的剑，初步来看，是名剑修。
她挡在了小仓江身前，为了救下他，不惜和一众修真者动手，结果就是，实力强大的她连剑都未拔出鞘，便胜了几人，带着小仓江离开。
小仓江记得清楚，她带着他到了一个她暂时歇脚用的山洞，逆光而立，整个人的周身都被镀上一层金边，宛若从九重天下来的神女。
她和那些修真者都不一样，看向他时的眼神里没有他以为的嫌恶，反而像是在看待什么和她一样的普通人。
她对他说，这里没有旁的修真者会过来，让他在山洞里待几日再离开，这样的话，遇见危险的几率就会小多了。
小仓江不解问，为什么要救他，他明明是一个邪魔，不是吗？
屠雨轻笑了一声，看向他问道：“那你可曾杀过人？”
小仓江摇头，屠雨将视线收回，看向远处穿过云雾翱翔的飞鸟：
“既没有，那你在我眼中，便和不远处的飞鸟一般无二，生而为邪魔，并不是你想要的，你也并无害人之人，如此这般，我去杀你，和杀那只什么都未做的飞鸟有何区别？”
仓江思绪回笼，眼里满是温情：“那是我头一次见到不嫌弃我的人，所以自然而然，我向她寻求帮助，我告诉她，我也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她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摘下面具淡笑看向我，点了点头。”
“那之后，我跟着她进入剑峰，成为她的师弟，并在她的帮助下压抑好邪魔本性，跟着她一起惩恶扬善，那大概，是我这一辈子中最快乐的生活。只可惜.......”
言及至此，仓江眼里弥漫起痛苦和苦涩：“只可惜，一切都在她遇见魔尊乌景之后变了，她眼里心里不再全都是我，她甚至还和乌景坠入爱河，再之后，就是你们在幻境里看到的那样。”
他没能得到她的心，也没能得到她的人，甚至连她的陪伴，他最后都没能留住。
宁香听完仓江所说，想起幻境中屠雨曾经低头看向自己小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已经有了个答案。
她微叹了一口气，看向几乎已经进入枯败状态的仓江，哑声问他：“所以师叔您，是想要用这个办法招回她的魂魄，复活她么？”
仓江自嘲一笑：“是啊，只可惜我太过无用，连这件事都做的那么失败。”
“那您难道就没想过，屠.......娘亲她，并不想要复活？她当初会选择殉情，便说明她已经心存死志，您即便将她复活，也只是让她活在痛苦的泥沼中吧？”
宁香到底还是说出了实话，仓江却低低笑出了声。
有泪水流淌过他树皮一般发皱的皮肤，他将整张脸都埋在手中，嗓音喑哑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我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她为了乌景抛下我，不甘心她为了他，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跟我好好说，我到底在她眼中算什么呢？！”
这个问题，宁香没法替屠雨回答，只是在静默片刻后，将仓江需要面对的事实说出：
“不管怎么说，师叔你的计划都无法再顺利进行，娘亲如果在世，也不会希望她拼尽力气教导好的师弟变成如今这副杀人如麻的模样，尽管，你是有苦衷的。”
见仓江还是一副不肯松口罢休的模样，宁香想起她手中那枚碎掉的玉坠，将东西拿了出来。
“您做这么多，归根结底，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吧？如果我能帮您，您能否收起这个幻境？”
仓江诧异看向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香取出自己的一滴心头血，浸入带有屠雨气息的玉坠中，面色苍白道：
“我在十杀境的一个秘境内，曾看过一种短暂的招魂之法，此法仅可使用一次，需同时具备两点因素，一是需有一样被招魂之人气息的物件，二是需有被招魂之人血脉至亲的一滴心头血。”
说到这里，宁香将体内灵力尽数浸入玉坠中，面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师叔，抓紧时间吧，我应该只能维持半盏茶的功夫！”
咬牙说完这句，有鲜血从宁香嘴角溢出，巨大的灵力损耗让她丹田疼如刀绞，但她却没有停止，而是静静看着从玉佩中生出的魂魄。
仓江愣住了，他视线死盯那个缓慢形成的魂魄，最终在看见屠雨熟悉身影的瞬间，泪如泉涌，视线被泪水模糊掉。
他却很快擦掉眼泪，只为多再看那个身影一眼。
“师姐？”
屠雨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仓江，直至视线移到他尖锐的银白色指甲。
她的神情同样是震惊的，但震惊中，却带着浓浓的心疼。
她是魂体，无法触摸到仓江，只能虚虚将手伸到他面颊旁，神色震惊：“阿江，你怎会........”
宁香看着眼前这个为她亲生娘亲的女人，鼻间不自觉发酸起来，她没有出声告诉屠雨她的身份，而是替仓江说了假话。
在她的话语中，仓江是为了快速将修为提升到一定境界，施展招魂之法才会如此，并没有将仓江变成他曾经最厌恶的杀人邪魔一事说出。
说这些话之前，宁香还给自己做了易容术，遮住了异瞳，以便屠雨能将所有注意力倾注在仓江身上。
仓江诧异宁香的举动，却又很快明白了些什么，哑声说起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