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浪滚滚,马嘶长鸣。
陈拙安抚着座下马匹,刀眼横过,饶有兴致地环顾扫视了一圈,一边轻抚着马颈上的鬃毛,一面咧嘴笑了笑;随着他喉舌间溢出一股滚烫热气,说出来的话也令这些匪寇阴沉下了脸色。
“好些年没杀过大寇了,要不是看在你们名声不错的份儿上,今天说不准能一尽杀兴。”
一群匪寇却是炸了锅。
“好胆!”
“狂妄!”
“不知死活!”
……
为首那人纵马再出,却是个冷面冷眼,没有表情的黑衣汉子,身段高瘦,颧骨高突,面上似是覆了一层铜皮,双眼阴沉的宛如两汪死水。
“就凭你这句话,今天你怕是活着走不出去了!”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狠话,陈拙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前倾,如猛虎探头般好奇问道:“听说‘连云寨’有九大寨主,来了几位啊?”
“连云寨”原本是边关小寨,初时只有八位寨主在“赤练峰”占山为王;这八人能耐不俗,俱是身怀绝学手段,在江湖上也算各有名堂,名声直追南寨,可不想数年前寨子外来了个人。
这人便是“大当家”戚少商。
戚少商孤身入寨,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自缚右手,单手连挫了八位寨主,且一人变换数种兵器,皆巧如臂使,又斗招斗技比拼内力,俱是不逢敌手,被心服口服的八人推举为大寨主,而后聚七百余众,扶弱济贫,抵御外敌,搏了大名。
这戚少商也是个奇才,天赋高绝,凡是与人交手,总能从敌手的招式中悟出破解之招,琴、棋、诗、书、画、兵法战阵无一不精,加之根底神秘,故而被为“九现神龙”。
黑衣汉子神情冷漠,“单凭我一人就能收拾伱。”
还真是不加掩饰。
要是没记错,此人应是“二寨主”劳穴光,外号“虎啸鹰飞灵蛇剑”。
见对方打定主意要拦自己的去路,陈拙心知楚相玉应该已到“连云寨”了。
“麻烦,戚少商不是挑了你们八个,我能挑你们九个。”
闻听此言,劳穴光眼中精光乍显,直视陈拙。
“够狂!”
陈拙哑然失笑,半垂半阖的眸子陡然一掀眼皮,眼眶内霎时神华暴涨,明灭一亮,眉心似是也跟着亮了亮。
四目相对,劳穴光闷哼一声脸色立时淡如金纸,双肩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没闲心跟你们费功夫,跟的上来再说吧!”
不等那些小喽啰反应惊呼,陈拙体内经年累月沉淀收敛的杀气随着目光的掠过,已将那围成一圈的骑阵给撕开了一条豁口。
马匹纷纷乱了阵脚,如潮水退向两旁。
陈拙口中兀自猛一提气,一提缰绳,双腿同时一裹马腹,座下马儿立时长嘶一声,奋蹄一纵,已在骑阵中左跳右蹦,跃出了战圈。
待劳穴光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只能看见陈拙一骑绝尘的背影,冷漠脸庞顿见羞恼涨红,“追!”
陈拙伏身在马背上,回头望着越拉越远的劳穴光,心里啧啧称奇,这几百骑的配合居然有几分沙场战阵的影子,且马背上的人也都勇猛彪悍,若是装备再精良些,坐骑再上乘一点,兴许还真有几分看头。
只是他这边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远处的雪林中,倏然响起一声高亢嘹亮的狼嗥,穿透云霄,在皑皑雪原上回荡开来。
“嗷呜!”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狼嗥此起彼伏,似是纷纷响应。
腥风扑至,沿途的林中,一条条幽灵般的灰色急影已如离弦之箭般贴了过来,围了过来。
居然是狼群。
瞧着那密密麻麻的急影,恐是几近上千,多的难以想象。
最神异的是,这些雪狼仿佛受人指使,一双双绿油油的眸子充斥着嗜血的凶光,龇牙咧嘴,嘴角滴涎,凶的厉害。
“有意思,驱狼之术么?”
望着包围来的狼群,陈拙眼神一亮,看来这“连云寨”能啸聚一方,在这险恶边关站稳脚步,还真有几分能耐。
他忽然耷拉下眼皮,作侧耳倾听状,伸手取弓摘箭,耳中已是收拢着天地间的风声,以及那狼嗥还有雪林中的动静。
有声音,乃是阵阵急促异响。
“嗒嗒嗒……”
木鱼声。
五寨主“千狼魔僧”。
江湖传闻,此人武功倒也不高,但却通晓一门驱狼奇术,令人闻风丧胆,单凭手上木鱼,可叫万狼听令。
弓身一横,陈拙弦搭铁箭,闭着眼睛,右臂粗壮一鼓,毫不拖泥带水的已是开了一箭;弦振无声,然那铁箭离弦已“嗖”的钻进雪林,箭身急旋,犹如一道虚影横空,穿林破木,笔直直去。
一前一后,木鱼声戛然而止。
再看周围夹来的狼群,陈拙深吸了一口气,喉咙一粗,胸腹一撑,转颈回望,立眉凝目,背后墨发飞扬如焰,一股与生俱来的凶煞戾气勃然散发,如凶狼回顾,鸱跱相望。
而后一声惊天长啸暴起。
“止步!”
声如狼嗥,冲霄四散。
说来也奇,吼啸之下,群狼竟是如闻号令,纷纷缓了下来,犹豫不前,呜咽连连。
这时,雪林中一只高大黑狼缓缓踱步走出,高昂着头颅,漆黑如墨的毛发沐浴着阳光,刹那间似沁上了一层淡淡金漆。
黑狼碧目如翡,迎风而立,如一团腾跃的黑火,与陈拙对视了一眼。
“头狼!”
只是转身便又退走,还有一声狼嚎,竟领着群狼回了雪林。
“哈哈哈……”
见此一幕,陈拙长笑一声,可把后面追来的劳穴光瞧得吃惊不已。
这些雪狼生性狡猾残忍,平日里便是那投喂多年的“六寨主”都打足了精神,如今居然会被生人一言喝退,简直活见了鬼。
他却不敢停留,而是如鹰飞起势,掠进那片响起过木鱼声的雪林。
赶出不远,就见一颗苍劲的枯木下盘坐着一名僧人,手里端着个木鱼,一手拿着木锤,正呕血挣扎,想要站起。
就见那木锤、木鱼,以及其右肩,一支乌寒铁箭贯串而入,将其钉在了身后的树杆上,箭簇深入,难以起身。
劳穴光急声问道:“老五,没事儿吧?”
僧人摇头苦笑,望着多了两个对穿窟窿眼儿的木鱼,眼神有些难以置信,苦笑道:“死不了……这人应是留手了,瞄的是木鱼,吓死我了,突的飞出来一支铁箭,一点动静都没有。”
劳穴光却不与他废话,手中单剑一挽,绿芒飞过,那铁箭已被劈成两截。
他转身便走,寒声道:“此人之强,实属罕见,恐山寨前所未遇之强敌,速速回援大寨主。”
……
茫茫雪原,终见尽头,一座峭拔陡峰自视野极尽处越拉越近。
陈拙纵马未歇,孤身一骑奔至,身后激起一股雪浪,尘嚣激荡。
眼看就要近了,他却一勒缰绳,面前忽有一支箭矢从天而降,斜入土中,箭尾犹自震颤。
“尊驾可以回去了。”
前路忽见走出数百道身影,俱是手持刀兵,配以弓弩,箭簇直指,气势凶悍。
而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有一青年提弓走出。
这人瞧着年轻,穿着件洗褪色的青衫,上打补丁,落魄的不像个啸聚一方的大人物,更像是个名落孙山,一贫如洗的书生。
但穿的落魄,却难掩此人勃发英姿。
这人看见马背上的陈拙,蓦的一愣,只因二人俱是一袭发白青衫,又都年轻,更是英姿勃发。
不同的是,陈拙身骨奇伟,满身的风尘,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江湖气,不似前者那般细腻,而是粗粝、豪放,就像是一坛火辣入喉,烧烫心肺的烈酒,直接了当的冲击着旁人心神。
再有那非凡气象,看似内敛,却有股说不出的桀骜张狂,勒马收缰,已在眯眼睨着众人。
霜雪卷过。
“看来神侯府出来的果然没一个寻常之辈!”
青年眼梢一扬,眉峰轻蹙,蓦然笑道:“兄弟好俊的身手,孤身单骑竟毫发无损的闯过了老二的骑阵和老五的狼阵……还杀了天残八废和时家兄弟。”
他稍一欠身,居然施了一礼,“在下戚少商,敢问如何称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