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目睹这一幕,黑光上人与青阳子眼皮狂跳,皆是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如临大敌。
火蛇四蹿,火浪四散,明灭的火光将那走出的身影映衬的宛如一尊巨魔一般。
一双冷漠厉目无声睁开,内里宛如流淌着赤红火色,精光流转。
抬脚动足,周遭原本游走飞散的火蛇宛如被一股股无形气机牵引,盘旋飞转,似万流归海,裹上了那恐怖伟岸的身骨体魄,如一条火蟒,又像火红的披风缎带,绕身而转,妖异诡邪。
陈拙裸露在外的皮肉已有大半皮开肉绽,通红可怖,但随着他两腮鼓荡,胸腹震颤,一层层涟漪自皮肉下席卷过四肢百骸,原本惨烈的伤口,居然飞快结上血痂,然后剥落。
“闭目!”
轻语坠地。
不远的木柱后,探头探脑偷瞄的赵师容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火焰升腾,陈拙背后的长发顷刻化作飞灰,但头顶上又飞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黝黑浓密的发茬。
青阳子吃惊道:“你的丹毒解了?”
黑光上人视线飞快扫量,“解个屁,这小子也不知道练的什么邪门武功,之前气血心跳几近于无,必然是为了延缓毒性的扩散,趁他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杀了他。”
此人居然是想不退反进,实在是那“无极仙丹”的诱惑太大,丹方遗失不说,就连炼丹的数味奇药都已消失在人世间,可谓旷古绝今,独此一份。
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奇人异士在打这仙丹的主意,如今近在眼前,焉能甘心放弃。
“动手!”
青阳子亦是心绪乍动,运起五雷法,趋步一进,全力一击,双掌筋络一一浮出,十指粗涨,几乎大了一倍,澎湃掌势一提,殿内门窗俱开,风雪逆流而入,在丹殿内刮过。
“啪!”
电光火石,他两掌已结结实实落在陈拙的胸膛。
黑光上人同时起招,牙关一咬,脸色陡沉,不带片刻迟疑,两手虚合,翻掌间掌心立见黑光凭空汇聚,犹如化作一个黑洞,闪身变招,已在陈拙头顶,一拳当空砸下,直盖天灵。
“砰!”
陈拙头也不抬,右手五指箕张,以擎天之势托住头顶一拳,看着面前彻底变色的青阳子,他对胸前雷掌视若无睹,不紧不慢地沉声说,“还得多亏了你这五雷法,让我胸中五气再涨三分气候。”
他蓦然单足一跺,周遭尘浪顿时荡向四面八方。
那黑光上人一击不中,凌空一翻,单拳再落,气势犹胜先前一拳。
陈拙胸腹陡然膨胀一鼓,恍惚间,他身体中有一抹神华上冲神庭,下抵涌泉,眉心亮起一点光芒,如寒星放彩,右手五指一攥,血肉筋骨上竟涌出一团难以形容的晦涩气机。
青阳子看着陈拙眉心异象,失声脱口道:“这……这是五气朝元……”
黑光上人身形倒翻,本是杀机正盛的眼眸目睹这一幕也不得不陡睁双眼。
两拳对撞,只听,“啊!”
一声惨呼。
“噗!”
黑光上人右臂当空炸开。
退!!!
他眼神急变,面色惨然,顾不得断臂之痛,已亡命般的扑向了殿外的风雪中。
什么无极仙丹、功名利禄,他都不想要了。
丹殿此时已陷入昏黑,青阳子打了个寒噤,就觉掌下突然空空,陈拙人已不见,但等他转身,眼前一道高大身影正在殿外透进的微光下被勾出了身形轮廓,静静站在他面前。
冷彻心肺的寒风里,一股血腥味冲入鼻腔。
青阳子目光下移,却见这身影的右手正抓着一颗犹自滴血的头颅。
门口的飞雪中,一具无头身子尚在半空,作扑掠腾空状,断颈处血水上冲如吼,像极了折翼的飞鸟,无力坠落在雪地上。
正是黑光上人。
近在咫尺的酷烈气息,以及那种经历了血与火的惨烈气机无不在冲击着青阳子的心神。
他慌忙看去,只能瞧见对方面部阴影中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瞧来。
“你练的什么武功?”
陈拙不答反问道:“解毒丹方呢?”
言语间杀机已动。
青阳子身子一颤,眼神连连闪烁,但很快忽变得狂热,目光灼灼,殷切急声道:“还请尊驾恕罪,我青阳子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愿追随真人左右,效犬马之劳,如违此誓,天诛地灭,必不得好死!”
不想他竟说出来这么一番话来。
陈拙沉默须臾,抛去手中头颅,转身步入了丹殿深处。
再出来时已重换了一身衣裳。
“伱先退进去!”
青阳子犹在心惊肉跳,闻言一时不曾反应过来,然后蓦然回神,忙应了一声,快步掠进丹殿深处。
这会儿功夫,先前的响动已惊动了宫内的禁军,火把四起,步履声近。
几名禁军飞快步入,看看丹殿内狼藉的场面,再瞧瞧门口雪地的尸首。
“陈真人发生什么事儿了?”
陈拙卷袖一挥蒲团上的尘灰,盘膝坐下,垂目慢声道:“适才有刺客潜入丹殿想要行刺本座,被我毙于掌下……你们且看看那人是何面目。”
禁军统领闻言拾起雪地里的脑袋,天灵盖上赫然可见五个清晰指洞,心惊肉跳殿外同时再瞧死者面目,不由得神情大变,面面相觑,居然是国师黑光上人。
看了看陈拙,统领不敢迟疑,转身步入雪中忙去向赵佶禀报了。
但等不了不久,送回的居然是一道口谕。
“奉圣谕,陈真人道高德深,即日起为大宋国师,位比三公,见驾不拜!”
“谢圣上!”
瞧着退去的众人,陈拙深呼出一口气,挺直的身形一塌,原本恢复几分气色的脸颊霎时灰败一片,唇复乌黑。
透过半敞的衣襟,能看见他胸膛上有黑红二气如玄武龟蛇纠缠般难分难解,盘结在中丹的位置。
青阳子忙赶到近前,从怀中取出一药瓶,倒出几粒清香四溢的丹丸,“真人,这是我闲暇炼制的解毒丹,或能暂时压制那丹毒。”
陈拙瞥了一眼,嗅着丹气,吞服了下去。
“丹殿深处还有一间丹房,内有丹炉,你速速炼制解药。”
青阳子颔首点头,快步赶了进去。
殿外飞雪漫天,洋洋洒洒,如柳絮飞棉。
赵师容小跑过来,“先生,你要死了么?”
这般言语,若放在别人来听保不准都要破口大骂,但陈拙只是笑了笑。
他扭头望向殿外雪幕,目有出神,“前路已现,岂能死在半途。”
确实已看见了前路,尤其是在那丹炉内,那“无极仙丹”的阴极丸与阳极丸化作阴阳二气,成龟蛇盘结之相,壮五脏之气,引五气归元,神念壮大……
死中求活,火里种金莲。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前所未见的另一重天地,更是看得前所未有的清楚。
打破顽冥须悟空。
陈拙冥冥中有种感觉,自己离“陆地真仙”只差一步之遥。
他缄默许久,道:“若我亡于此劫,那丹药你给他也无妨,可保你性命,既然官家不认你,届时你就随他去南边,也不必在这幽深宫墙内受尽欺负,以你的资质根骨,可入‘权力帮’,将来必能掌权握势!”
赵师容坐在一旁,只是一个劲儿盯着陈拙,不停点着下颌。
陈拙阖上眼皮,轻声道:“你那流云水袖和五展梅我都已补全,就在丹经的最后一卷藏着,日后当勤练不缀,自成气候。”
“先生,倘若你能不死,倘若我能出这樊笼,掌权握势,定唯你所欲,叫你唤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可比。”
陈拙垂下的眼皮倏的轻颤,复又抬起,深深看了眼面带浅笑的赵师容。
原来这孩子什么都知道。
……
三天后。
“哈哈,成了!”
青阳子满眼血线的步出丹房,拿着一颗紫色丹丸。
“真人快请服用!”
陈拙沉寂的双眼渐复抬起,张口一吸,丹药已吞喉入腹。
便在二人的注视下,他双眼一阖,沉念吞气,随着那药丹的药力散开,他唇上的黑气果真褪去,但不等他们面露喜色,忽起变故。
陈拙身形剧震,张口一吐,一蓬污血已飞溅落地,化作冰渣。
见此情形,青阳子双眉一紧,已搭脉探腕,脸上神情随之生变,“咦”了一声,他皱眉苦思片刻,嘴唇翕动,有些不安道:“真人,你这丹毒似已生变……想是经那丹炉内走过一遭,又与众多药性各异的草药熔于一炉,再由我与黑光上人的雄浑内力推波助澜,毒性似乎更为壮大,也愈发的复杂了,简直奇的没边……”
陈拙道:“我亦有所觉。”
感受着身体内的变数,他暗自一叹,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不过此局他却不悔,前路未知,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顾忌来顾忌去,凡事岂能尽随人意,若遇事前皆能准备的万无一失,天底下哪还有这么多的悲欢离散,仇山恨海。
再者与元十三限一战避无可避,应战更是败多胜少,只能冒险以“无极仙丹”一搏。
至于退,想他已过百岁身,纵观过往,何曾退过。
陈拙一掸衣袖,长身而起,几近于无的气息忽又壮大起来。
“罢了,既已约战,当先决生死,我去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