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进来吧’,适时拉回来蒙着面纱女子的神智,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朝里歉意无比道:“对不起,公子。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这声音,听着怎么如此耳熟?烟香和楚天阔皆是把目光抛向门外的人。
但见她以面纱遮掩,看不清一张脸。不过,那身形,那样貌,分明很像夏文萱。只是,夏文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两人皆把这个可能性去掉。
门外蒙着面纱的女子,撞破别人私会对象还是两个公子,她万分尴尬,转身欲逃离。
楚天阔先是一怔,随即再次唤道:“这位姑娘请留步!”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初。
那蒙着面纱的女子顿住。这声音,不正是她魂牵梦绕的声音吗?这声音,无时不刻萦绕在她脑中,陪伴了她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就算失忆了,她也是认得这声音的。
楚公子!那蒙着面纱的女子回过头来,一双饱含深情的眸子一眼望见正观察她的楚天阔。
是他!真的是他!她一激动差点脱口唤出他的名姓来。
刚才,老板娘去找她,只告诉了她,有一位身份高贵的公子要求见她,让她好生招待。她本是不愿来的,但是为了讨好老板娘,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她求老板娘收留的,不与老板娘搞好关系,她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老板娘让她招待的贵客,居然是楚公子。更加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楚公子居然会……
楚公子居然会吻一个男人?若非她亲眼所见,她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样的情形下,烟香很容易就能猜到门外女子的身份,那定是新的花魁无疑了。只是,听老板娘说,新的花魁生得天姿国色,姿色不逊陆采儿。
面前这位为什么要蒙着面?她倒要看看这位是不是夏文萱。
“姑娘,进来吧。”烟香羞赧褪去,面上恢复了往常神色,问道:“听说醉芳楼昨日新来一位花魁,想必就是姑娘你吧?”
门外蒙着面纱的女子,浑身僵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理智提醒着她离开,然而,双腿却如灌满铅一般沉重,迈不开步伐。就好似屋里有一股魔力吸引着她,让她走不开,整个人像生了根一般定住。
“如意姑娘,你怎么还站在这?快快进去给两位公子斟酒呀!”老板娘扭着那水桶腰,满面带笑走了过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板娘声音让雅间里的烟香无比厌恶。
与老板娘一同来的,还有两名姑娘,其中一位抱着琵琶,另一位抱着一把古琴。
老板娘与那两名姑娘,抱着乐器进了雅间,留下那名叫如意的姑娘站在原地。
烟香认得那两名抱着乐器的姑娘,就是亲眼目睹她和大师兄打Kiss的那些姑娘中的成员。这会儿,那两人都是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两人。
她不由得好笑了,明明丢人的是大师兄和她,搞得那些姑娘却心虚起来,再也不敢抬眼瞧大师兄了。
看来,大师兄在那些姑娘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毁了。
老板娘摇着她那把扇子,笑得脂肪乱颤:“两位公子,人我给请来了。你们想见的那位花魁,就是门口那位如意姑娘。”她说着,对站在门外的蒙面纱女子,轻声唤道:“如意姑娘,快进来吧。”
见门外的如意姑娘仍是岿然不动,她抱歉地对着楚天阔笑了笑:“楚公子请多包涵。这位如意姑娘昨儿刚来,还没适应呢。她只是害羞而已。”
“无妨。”楚天阔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既然如意姑娘不愿见客,那我们二人就先告辞了。”
烟香明显一愣,这就要走了?她还没玩够呢。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她可不愿意就这样匆匆离开。
“大师兄,时候还早呢。”她低低唤了一声,借以暗示大师兄她还不想走。
就这一声‘大师兄’的称呼,暴露了烟香的身份。
门口的蒙面纱女子,再猜不出来那女扮男装的公子是烟香,那她就是傻子了。她一下子恍然大悟,之前她看到的那一幕不那么突兀了。楚天阔爱烟香,他吻烟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顿悟过后,是钝痛。疼痛总是那样后知后觉,却又如影随形。那一幕,再一次提醒了她,他不爱她。
如意姑娘轻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了,她还想着他。她早该死心了。
老板娘一见楚天阔要走,着急了,再次唤道:“如意姑娘,快进来。”
门口的女子,这才木然走了进来,脚步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见如意姑娘进来,老板娘领着那两名姑娘,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不同于醉芳楼的其他姑娘,这位蒙着面纱的如意姑娘,身上并无浓烈的脂粉气。她身上自有一股清幽的玉兰花香,有她在场,淡淡的香气盈满了整个雅间。
烟香厌恶那些姑娘身上浓厚的脂粉气,却无比喜欢闻这淡淡花香,她不由呆呆望着面前这位蒙面女子。她若是男子,定会对这样的柔媚女子动心。
虽然那女子蒙着面,让人看不真切。但是,烟香已经预见面纱下,必定是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庞。
烟香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大师兄。若说刚才那些姑娘是庸脂俗粉,大师兄一个也看不上,是人之常情。那么,面前这位气质如兰的女子,他总该动心了吧?
这么想的时候,她不由轻叹了口气,她为什么做不到信任他呢?她是对自己没自信,还是对他没信心?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目光看向大师兄时,正好对上大师兄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眸。这样灼热的目光,让她脸上一热,连忙把目光瞥向如意姑娘。久久不敢再回望他。
她扪心自问,大师兄对她一片真心,对她宠爱有加,她为什么就不能全然信任他呢?想了想,她认为是对未知的阻碍,有种莫名的恐惧吧。只要两人还未成亲,一切就有变数。
两人的未来不知将会如何?烟香吸了一口冷气,轻摇了下头,将这些恼人的思绪赶走。
悠扬的琵琶声让烟香浮躁的心情,渐渐宁静下来。她听着听着,竟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如意姑娘坐于案前,一手抱着琵琶,另一手五指放于弦上。纤纤玉指似春枝,含羞带怯弱依依,悦耳之声缕缕流淌,丝丝之音扣人心弦。
她手抱琵琶,嘴上吟咏道:“朝朝盼望暮伤情,可叹此身似浮萍。昨夜风寒霜月冷,今日花香溢满庭。”
烟香听得眼眸微闭,动听得好似催眠曲,她真的差点睡着了。
楚天阔拍了拍手,扬声赞叹:“好!弹得很好,唱得更好!”
大师兄的声音,让烟香彻底没了睡意。
烟香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确实弹唱得悦耳动听,所做之诗更是有意境。她原想赞美一番,但是一听到大师兄赞美别的女子,她立即泛起酸意。醋意再次被成功激起。
她意味深长一笑,装模作样望着大师兄,故作惊诧地说:“大师兄,我认识你十年了。这几个月也形影不离跟随在你身边。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施展妖法?”
楚天阔莫名其妙望着她,脱口而出:“妖法?”
“是啊!”烟香郑重点了点头,冷嘲热讽起来:“如意姑娘说了,昨天她还觉得风也寒冷,月也寒冷。今天你一来,她马上不觉得冷了。她甚至觉得满屋子都是花香。不是你施展妖法,把冬天变成春天了吗?”
“哈!哈!哈!”楚天阔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烟香撇了撇嘴,冷哼一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她知道,大师兄肯定在笑话她听不懂如意姑娘诗中含意。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嘛。
如意姑娘弹奏哼唱饱含深情,诗中表明她思念大师兄,暗叹她此生孤苦无依、身世飘零。她本是心灰意冷,一见大师兄如拨云睹日,心情豁然开朗。就觉得花变得很香,月亮变得又圆又美。
如果说眼前这个如意姑娘不是夏文萱,那烟香自觉白活了十几年。
夏文萱是那么深刻又疯狂爱着大师兄,毫不掩饰她的爱意。即使在撞见大师兄和她两人亲热,她依然不介意。她真是爱大师兄爱得没有自我了。她爱大师兄爱得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与内心。
烟香几乎看透,即使做妾,只要能嫁给大师兄,夏文萱也是愿意的。
她只以为水脉才是她最大的威胁。现在看来,夏文萱也有几分威胁到她的地位了。
之前,因为夏文萱是纪正养女,是相爷之女,她的两个爹陷害大师兄。所以大师兄刻意与她保持距离。如今,纪正死了,人死一了百了,前程往事一笔勾销。相爷已经被贬为庶民,受到应有的惩罚。大师兄也表示原谅了他。
夏文萱孤苦无依,又深爱着大师兄,大师兄会不会善心大发,收留她在身边呢?想了想,烟香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若依大师兄的性情,他极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而夏文萱并非骄纵任性的闺阁小姐,至少此刻看来,她貌美如花,温柔可人,色艺双绝。大师兄迟早会对她动心的。
弹了几曲琵琶,如意姑娘放下琵琶,转而去抚琴。
听着那琴声,楚天阔自然而然回想起,几月前,他去聚义山庄时,见到夏文萱的情景。那一日,她坐在聚义山庄内院的亭子里,心无旁骛地弹着琴。现在听来,这首曲子与那日弹的曲子,如出一辙。
至此,楚天阔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如意姑娘就是夏文萱了。
一曲弹毕,如意姑娘很有兴致,接着弹下一曲。伴随着古琴,婉转又有些哀愁的歌声缓缓流出。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烟香虽然不是很精通琴艺,却也能听得出如意姑娘琴弹得极好。她也听过其他人弹琴,只是比起如意姑娘来,却是远远不及。
楚天阔听得入迷,讶异地开口问:“如意姑娘,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烟香冷笑,如意姑娘不就是夏文萱嘛。大师兄何不直接说出来,还这么麻烦套话。
如意姑娘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触动,一声细微的声响后,她惊慌失措地收回了手。
“怎么了?”楚天阔的声音带了一丝关切之意。
如意姑娘咬着唇皱着眉,语含歉意道:“公子,琴弦断了。如意恐怕不能再为公子弹琴了。如意先告退了。”
烟香惊奇无比,琴弦都弹断了?像她这样的生手,去弹琴都不一定会将琴弦折腾断。这如意姑娘分明是琴艺精湛之人,能将琴弦弹断,可见内心波动有多大。
一定是大师兄那句关切的问候,让如意姑娘心神不宁。可见她对大师兄真是一往情深啊!
“等等!夏姐姐!”未等大师兄开口挽留,烟香抢先开口,朗声道:“我知道你是夏姐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何不把面纱摘下?”
如意姑娘呆愣了片刻,怔怔着向楚天阔和烟香两人望了过来,见两人一脸期待神色,她这才伸手缓缓摘下面纱。她并非真的想离开,她舍不得离开楚天阔。
烟香开口挽留,刚好让她找了台阶下。
烟香看得清清楚楚,是夏文萱没错。果然是她!她觉得自己预感真是准呢。
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相爷只是被贬为庶民而已,夏文萱怎么沦落到风尘之地了?
楚天阔怎么也想不到夏文萱会是新的花魁。他刚才和烟香kiss,还让夏文萱撞见了。想起这点,他一时间害臊起来,一张俊脸莫名红了。
烟香的目光向他投过来,不明所以,只以为他是见到夏文萱激动不已。她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大师兄既然没有什么过分举动和过激言行,她也就没有什么可追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