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明姿便醒了,只因这心里还惦记着江太后。
闲荷已经端着盆子进来,替明姿梳洗,换过了衣裳,外头的已经准备好了,明姿领着人出去,正瞧见门上齐女官眼窝下的两片青色,看来昨夜睡不着的不光她一人。
“今日进宫,郡主一定要谨言慎行,慈宁宫人不少,怕是…圣上也在。”齐女官是藏不下来的担忧。
明姿微微点头,车子再次摇晃起来,帘子也随着上下拍打着,约莫有半个时辰,车子在东华门前停下,便该换乘轿辇。
不多时,她便听着静姑的声音,不过短短数日没见,静姑竟然是苍老了许多,发间丛生的白丝,脸上满是憔悴之色,竟然就连眼角的皱纹又添了许多。
“郡主,老奴等了许久了,太后等着您呢。”静姑的眼眶都红了,立刻上来拉着明姿的手。
这次踏上这汉白玉石台阶,明姿的心里却满是忧虑,静姑紧紧的攥着明姿的手,小声说着:“这次犯病,是因为太后同皇后娘娘争论,却…也是为了郡主的婚事。”
闻言,明姿一怔,她的胸口憋闷,竟忘记了呼吸,手心渗出细腻的薄汗。
心中思绪万千,其实明姿大概已经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门上的两个宫女躬身为明姿挑了帘子,迎着明姿进来。
屋里的地龙还烧着,窗下的炉子也在,此刻,满屋暖洋洋的,一进来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气。
江太后的脸色十分憔悴蜡黄,她的头发散乱的披下来,身上也只是简单的中衣,看着进来的明姿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的,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外祖母…”明姿轻轻的喊了一声,看着江太后满目都是心疼。
江太后挣扎着坐起身,却抿唇不语,直直看着明姿,那种淡凉的目光,叫人一时不禁惶恐起来。
“原来已经过得这么快,我总觉得你还是孩子,如今一看,这已经是大人了,我真是老的不行了。”江太后勾起毫无血色唇角,她的一双眸子忽亮。
明姿嗓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堵的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相顾无言。
默了半晌,明姿捧起桌上的药碗,用汤匙舀着送至江太后的嘴边,“外祖母说的什么话,哪里就老了?”
江太后忽然轻笑一声,她就着明姿的手,将那碗药吃完,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太医开的药,就该按时服用,这才好的快嘛,待您身体好了,我还陪着您像往年一般去看荷花。”
明姿微微笑着,心中是难以抑制的悲伤,这世上除了江太后,再没有人疼她了。
“我的身体我知道,现在做的都是无谓的挣扎了罢了,我现在只盼着能看着你出嫁,也能为人妻,为人母。”
说罢,江太后目光定定的落在明姿身上,她伸出手替明姿挽起脸颊一侧散乱的一缕鬓发,口中的话越发的重了。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了,可怜的母亲年纪轻轻就走了,当初便是我一时心软,是我没有给她看好人家,如今无论如何,我一定会为你安排下亲事。”
明姿微微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江太后就是怕自己去了以后,没人能护着她,便要尽力替她安排。
她也知道江太后想撮合她和李谈承的婚事,若是放在以前,她拗不过也就算了,可自打经过了那次见,她心里自觉同李谈承不是一路人。
何况皇家门儿哪里是好进的?
江太后眼尖看的出明姿的不愿意,只是她一辈子坐在高处,便觉着明姿日后坐在高处,才会好过。
她语气坚定:“皇后却是个有心的,却也是个眼高手低的,我同她提了,你和谈承的婚事,她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许你侧妃的位置!”
明姿攥紧了拳头,她如今无母,又似无父,没有强力的娘家,这世上亲人也散落无几,皇后自然不会看的上她,一个侧妃已经是顶到头了。
她咬了咬唇,可还是道:“外祖母,我不喜欢三殿下,我只能对他只做兄长,绝没有其他的心思。”
江太后脸上的神色忽然沉了下,“不!你要争气!不要同你母亲一样,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母亲,当初也是这般,不愿意我插手她的婚事,可现在她落了个什么样的下场?”
“我这是纵横谋划!都是为了你,谈承不一样,他是嫡子!他将来是要做东宫,是要做太子的,你该去争夺的!侧妃没有用,嫡妻!你要做嫡妻啊!”
江太后情绪激动,她的眼睛猩红,双手紧紧的扣着明姿的肩膀,她高亮的声音,震的耳膜都疼。
“你要是立不起来!旁人是不会看得起你的,到时你受了欺辱怎么办?可若是你做了谈承的妻,将来…说不定还能拉扯一把江家…”
江太后最后一句话,语气轻轻淡了下来,她还是有私心,江家实在没落了,如今,没有人能撑得起门户,再待她下了世,江家真的就要覆灭了。
可是若是明姿嫁了李谈承,想要帮衬一把江家是很容易的,到时候江家也能扶持明姿不是?这是两全其美啊!
明姿从没有见过这样冰冷的江太后,她的心中有一瞬间的微怔,这样温暖的房里,却不知为何让人觉着有一丝静谧的寒意。
“表妹来了。”忽听着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房里沉闷的气氛。
明姿微微回过神儿,脸上神色轻变,微微转头,看着慢步而来的李谈承,自打那夜李谈承顶着火把闯入明府,她的心里对李谈承便满是警惕。
此刻,两人隔着三四步的距离,明姿有意避开李谈承的视线。
可是耳边的脚步声渐渐重了起来,李谈承停在明姿身侧,头顶上落下一道炽烈而凌厉的目光,根本无法让人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