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菀菀一直以为墨以峥这样的人,七情六欲要比旁人少个几样,又或者更能掩饰和削弱情绪波动,才能活的更冷血无情。
只是此时此刻他抱紧自己,那么高大的身躯泄了力气依靠在她身上,倒是有点点吃不消。
那冰凉的液体是眼泪。
在第一滴落下刹那,凌菀菀心底翻起波澜,好似滴在平静的心湖之中,搅动一片恍惚。
“将军!”
守在外面的精兵到时间全冲进来,看到如此怪异的一面,纷纷顿住脚步,面面相觑。
不是围剿吗?怎么抱上了。
墨以峥听到有人来了,脊背僵硬,脸埋得更深。
宋祁回过神来,即刻把所有人往外面赶走,不许任何人好奇八卦。
他可是将军的忠实追随者,岂能将他威严冷酷的形象破坏掉!
要知道,墨以峥从未在手下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就算在每年亲生父母祭日当天,眼眶也未红过半分。
等到人都走了,地牢内重归寂静。
凌菀菀抬起手,轻轻拍着男人的背,给他安抚顺气。
“好啦好啦,可以抬起头了,他们都走了哦。”
“你也别觉得丢脸,我不会笑话你的,咱有话好好说,不要憋在心里,嗯?”
她以前就是这么安慰同宿舍考砸的舍友,语调轻缓温柔,如风轻拂。
跟哄小孩子似的,反正每次都很有效。
“听话。”凌菀菀摸着墨以峥脑袋,帮他顺好有些凌乱的发丝。
等了好几秒,身上的人总算有了动静。
墨以峥连哭也是冷漠无声的,恨意与伤痛交织。
只有泪水从眼角滑落,双眸血丝可怖,红了整整一圈。
该说不说,他抬起脸刹那,落入凌菀菀眼中好一幅美男子掉泪的绝色画面。
该死的惊艳好看,有七情解封后天神终于动情那味了。
“那个。”凌菀菀抿抿嘴,开始在身上找手帕。
小心翼翼的按在男人眼角,一点点慢慢擦拭。
“将军......你还好吗。”
王天瑞已经死了。
之前并不知道王浮与墨以峥之间到底有何仇恨,从方才那番话不难判断,原来事关杀父之仇,难怪他会这么恨。
可阿娘明明说墨淮是战死疆场的,个中到底有什么秘密,作为外人她也不清楚。
“要不,我们先回客栈休息,好不好?”
“我没事。”墨以峥冷静下来,很快恢复到平常状态。
凌菀菀还没见过谁能快速抽离,对两种情绪切换自如,好像刚才脆弱那面不过她的幻觉。
两人走出地牢,外面昏迷的辅衙侍卫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传本将命令,幽州县令府即刻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出;王天瑞试图谋反,忤逆圣意,当场处死,满门九族押后听审。”
“是!”
辅衙的官员被提前召集到门口,悉数跪地叩头。
墨以峥走出来时,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怒了将军下一个连坐的便是自己。
其中最大的辅衙县丞身子抖得如筛糠,不断强调王天瑞之事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今夜还被支开了去,根本不知道地牢会发生如此大的事情。
“闭嘴!还没审到你。”宋祁给了一脚过去,转身问道:“将军,这些官员是否都按同党处置?”
“他们是无辜的。”凌菀菀忍不住插嘴:“王天瑞才是策划主使的人,他们,好歹应该调查清楚再定罪,包括王天瑞家族中的人。”
一人犯错,株连九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古代法令。
可她难免觉得有几分残忍,越说越小声,紧张的看着侧眸睨过来的墨以峥,怕他不高兴。
“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也可以当我在放屁。
“按她说的办,处理好再跟本将汇报。”
没想到墨以峥淡淡落下一句,率先走向停靠的马车。
那些匍匐着的官员们大大松了口气,高呼“谢将军饶命”。
凌菀菀由惊转喜,赶紧小跑着跟上。
马车往客栈快速奔跑前进,墨以峥靠着窗闭眼休憩,眉心中愁绪浓郁,久久笼罩。
“你还想哭的话,我这边肩膀借你。”
“谁说本将哭?”男人倏地睁眼。“本将只是——”
“只是什么?哭又不丢脸,这证明你还是有七情的,不是纯木头块。”
到这个时候还死要面子,凌菀菀嘀咕着,决定把伸过去的肩膀收回来。
墨以峥冷着脸抓住她,扯近了些,当作抱枕般抱在怀中。
“借本将,靠靠。”
生硬的说完,他靠下来,比在地牢中更多了丝依赖和......
撒娇求安慰?
两人相互贴紧,一路上再没说话。
凌菀菀在等墨以峥主动和她说有关墨淮的事,如果他不愿意提起,她也不想突兀的强迫。
凌玉泽没有睡,所有人都出去了,留他独自在客栈里瘆得慌,索性在一楼等着。
见到凌菀菀与墨以峥,他好似看到了亲人般扑过来。
“事情处理得如何了?我们明天能回陵城吗!”
“就你最多话,睡你觉去。”凌菀菀没好气的瞪他,打算到后厨去找客栈小二取些夜宵。
“你去哪。”
墨以峥以为她要离开自己,有些不高兴。
“我去拿些吃的,你上楼等我。”
“哦。”
墨以峥不舍得移开黏在凌菀菀身上的视线。“那,你快些上来。”
凌玉泽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身体清醒中,脑子已经睡了过去。
这场面,这氛围,从天而降救他于火海的男人怎么忽然变得黏乎起来了???
凌菀菀找小二取了红豆糕与热茶,端着回到房内。
男人端坐在茶桌边,安静等着。
“虽说夜深不适合吃甜食,但后院膳房就这些了,将军凑合着吧。”
墨以峥没动,张了张嘴,意思要喂。
凌菀菀好脾气的坐下,用勺子耐心勺着给他。
“好吃吗?”
“不好,味道不甜。”
“红豆糕怎会不甜。”凌菀菀不相信,自己咬了小口,明明是甜的啊。
她正要埋怨墨以峥撒谎,轻轻嘟起的嘴便被人快速啄了口。
“这般才甜。”
“......”
这块木头哪里学来的招数,文子骞又传教了?
凌菀菀合上惊呆了的嘴,催促他赶紧都吃完。
然而墨以峥非要每吃半块就逮着她亲一口,来来回回好多下,把她好脾气都磨完了。
瞪他,还要理直气壮的和你说:“本将难过,亲多几口会好些。”
解决了盘中糕点,凌菀菀道:“早些睡吧。”
她转身打算去掩上窗户。
房内静默了好一会儿。
墨以峥忽然开口,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那个名字。
“墨淮......是本将亲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