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声音着实聒噪,他也只是淡淡驳斥。
云应宁当下终于反应过来了。明明有着三尺之距规矩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靠近霜儿;明明是天下人人畏惧的红衣修罗,如今却像个常人一般会吵闹置气,而那所有的变化,却也只是因为一个人——霜儿。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现在霜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可不能如此就算了。
理了理思绪,他才缓缓接进话茬,瞥见白霖霜闭上了眼小憩,便把声音压小了许多:
“寒世子,梅殿主,还请两位与霜儿保持距离。如今她是我未来的太子妃,这种做法,怕是有违常理了吧?”
语气中竟也夹杂着些微怒气。
白霖霜倒是听出来了。没想到,这看上去全然毫无脾气的太子,居然还会有如此时候,确实出乎意料。
他的脸上却从未展露分毫,只是语气中不乏意思,再突出不过。
那两人听了他的话,皆是统一转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两人周身忽然冒出寒意,直直逼向云应宁全身。
他颤了一颤。公孙青寒的武功他虽是没有亲身体验过,可一观他在战场上大败敌军,也知他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如今的修为怕也绝对在他之上。若不是八年前公孙府一夜落寞,如今该更是被捧为神明。
可他不仅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反倒将公孙府抬到如今地位,着实令人钦佩。
现在再加上梅容宇,两人功力叠加,对他施以压迫,哪里还有抵抗的余地。这时只觉胸间气闷无比,喉咙间亦有一股腥甜袭来,难受十分。
他的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果然,面前的两人都不是善茬。
感受到空气中的暗潮汹涌,白霖霜皱着眉头。这坐在别人的马车上,却对别人如此不客气,这可真叫她难做人呀。
慢慢睁开眼,她望向云应宁,却忽地发现他面上苍白,额间还微微渗出了汗。
心中忽有一道怒气翻腾。身边两人在她睁眼时已将目光转向了她,然而两人只看见面前一道掌风飘来,为急急躲过,两人的身影似闪电般飞出了马车,待在外面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微微扬起的车帘,以及听到马车中传来一声怒吼:
“都给我滚!该回哪儿的回哪儿去。”
被逼出的两人缓缓停在道上,注视着往前而去的马车,眼神间波光汹涌,却未发一言。
顿了几秒钟后,两人齐齐化作虚影消失,不知赶往何处。
马车内。
直到两人离去,那沉重的压迫终于卸去,云应宁已经觉得虚脱至极。看到面前的人神色淡淡,没有一丝面部情绪地瞥着他,他突然笑了笑,
“谢谢。”
他明知她是有些担心他的,他明知她是因为他才将那两人赶出去,他明知这桩婚事或许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知道的或许还有许多许多。可是他却不死心地,不想放弃。
她是他的未来太子妃,这是注定的事,是什么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用。”
见他这样客气,白霖霜无所谓地回着,却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给他。
“这药,拿着。”
云应宁愣愣接过,受宠若惊,眼睛却自然地盯向她右手上因为找药瓶时动作过大而露出手腕上的一支手镯。
“这是——凤血玉?”
他也只是在古籍上见过一面。尽管云沧国地大物博,可这凤血玉却是十分罕见,要在这云沧国搜罗出一些,还是有很大难度的。没想到,她竟会有一支玉镯。
白霖霜循着他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赫然静静戴着某人给她戴上的玉镯。这些时日她已经习惯了这东西,就算是洗澡时还是依旧戴在手上。不能取下的东西,她也无可奈何。
要说去寻找解开之法,目前还是有些困难。她也不费心思去想。此时,脑海中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
那个念头逐渐清晰明亮,直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在脑中成型。
难怪……
难怪梅容宇能认出她,难怪公孙青寒能识破她的身份。
一直以来,都只是因为这个手镯的存在。所以,那些人才毫不费力地认出她。一切都只是因为这支玉镯。
因而,流双才知她是女儿身。也就是,与自己亲近的或者是发现这支玉镯的人,都可以瞧出自己的破绽。
真相永远都是来得那么突然。只是你不去想,总是错过那些完全可以颠覆你所有信以为真的念想时,也与真相背道而驰。
如今,她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迷糊了。
“嗯。”
淡淡地应了声。
“多谢太子殿下几日以来的关心,霖霜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需要之处,我定当尽微薄之力,为太子殿下分忧。”
她语气散漫,却又带着几分认真地接着道。
“霜儿,你与我无需这般客气。将来我们会是夫妻。你出了事,我当然该担心。如今,你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地叫,我便觉得,我与你十分生疏。还记得小时候,你总跟在我身后亲昵地叫太子哥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好像,却再也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霜儿。那时候,你是那么……”
“太子殿下,过去的事,就无需再提了。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人是会变的。如果一成不变,那才是真的可怕。”
白霖霜赶紧截断她的话。这些话或许于她而言,不算什么,毕竟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东西。可是,这话中表达出的含意,她再清楚不过。
旧事重提,无非想旧情复燃。
可是,她并不是原本的主角。就算他说得如何真情凄寞,如何情深义重,如何旧情难忘,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无情的旁观者。
纵然他真的有情,她现在未必有意。
她又得仔细思考她与这些人的复杂关系。
明明,依照公孙青寒的态度来看,他与原主才是真情实意。而梅容宇与原主的关系又感觉非同一般。
这当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前因后果,都是谜底。
心里忽有些烦躁。稍稍稳了稳思绪,她便听到云应宁的声音传来:
“霜儿,不管过去如何,未来,我们的命都是连在一起的。即便你真的变了,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
云应宁忽然有些挫败。多年来顺风顺水,太子之位更是为他踱了一层金光。无论走到哪里,总有一群人前呼后拥,百官朝贺,对他都毕恭毕敬。敢问云沧国多少女子无不期盼嫁于他为妃?见到他的女子,无不顷刻上前殷勤献媚,尽情展现着自己的风姿。
虽说他不比天上神仙那般受人追捧,可明面上,却没有哪个女子会对他这样视而不见。
换做是别人,怕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嫁入太子府,纵想荣华富贵了。
偏偏,他对她的视而不见,却无半点怒气,真是怪哉!
他的眸中焕然一新。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见他一脸坚定地望着自己,眼中更是充满无畏倔强,白霖霜忽而觉得她说再多也无用。
此时此刻,她也意识到,这个人配合着眼中的倔强竟与于添的样子完全重合在一起。
所有想说的话就这样失踪。
她无法对着他说出一些伤人的话,她无法对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做出伤害他的事。
她也知道,那不是于添,可是,每当看着那张脸时,她却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情感。
人们都说寄情于景,而她,或许是寄情于人。
倒也协调。
她未开口。此时此景,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如此一来,云应宁也不好再说。维持着静谧却也有微许尴尬的气氛,他们也相安无事地回到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