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真可谓说得上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或者更为精准的来说,是同道中人,臭味相投罢了。
时间倒也过得快,辗转半月过去了。
这日,她在屋中正练着书法,墨泠的声音却忽然出现,来不及细看,他的身影便到了眼前,嘴中有些焦急道:
“小姐,遗梦轩出事了!”
笔下一顿,白霖霜皱了皱眉。此时顺风顺水,偏生有人要来坏了风景。
“怎么了?”
她淡淡一问。
“遗梦轩的生意一夜落败,竹心被莫名出现的黑衣人带走了。”
闻言,她放下手中的笔。拧着眉头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夜。”
没有继续再问,两人乔装后一路赶往遗梦轩。到那里时,独孤勍因为出去寻找竹心所被藏之处而没有出现,瑾娘也因自责难过几乎红了整个眼眶。问她们为何昨夜没来找她,她才说不愿扰她清净,没去通禀她。
她也不能为之做什么。自己如今只有独孤勍这个得力助手,墨泠也已经去分派暗卫追查昨夜黑衣人的踪迹。她没料到,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将人从遗梦轩带人出去,暗中可是派有人潜伏守候以备不时之需的。
她还是低估了敌人的实力。
约莫等了一盏茶后,突然有暗卫前来禀告,说是发现竹心的踪迹了。未待思索,她带着墨泠便跟着那暗卫前去探查。
看清眼前景物时,她方目清脑明。破败的寺庙之中蜘蛛网缠绕,有不少尸体横七八竖地躺在那里。穿过庙门环绕,她看到了已经一脸疲惫,满脸是血的竹心无力地靠在鲜红的木柱旁,目光一动不动茫然无措地望着那男子搂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躺在男子的怀里,颤抖的手布满鲜血,恍若回光返照,虚弱不堪地诉说着最后的诀别诗:
“独孤公子,您知道吗?从那次您扶了奴婢一把起,奴婢便不由自主地注意了您,喜欢上了您。
奴婢待在遗梦轩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与公子那么亲近,还有种是在做梦的感觉。奴婢一生凄苦,自打能走路说话起,便被家人抛弃。后来被遗梦轩收留,好不容易活到今日。如果……如果……是为你而死,奴婢心甘情愿。可是,有些事,奴婢还是想要和您说……”
白霖霜看到小舒用着最后的力气在独孤勍耳边说了什么话,而后沉沉地垂下了眸子,再没有睁开。
她的耳边也响起独孤勍愧疚,同情,低沉,与落寞的话语,“人生在世,恍恍弹指间,就过去了许久。我以为时间缓缓矣,却不知它早已飞快离去。相遇几许,相见几瞬,再见无期,此生已结。”
他没有想到,仅仅是随意的好心,已拾起了一个女子的欢喜,也丢下了一个女子的心悦。
今日她为他挡了一剑,今日她为他抵了一命,今日他无比痛心与愧疚,唯独不会有情。
他的情,从来都不是给她的。
深深瞥了一眼靠在柱子上的竹心,他低声问道:
“竹心姑娘,你……”
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接下去。
他不知他该如何开口,解释当下的境况。他没能护住遗梦轩,护住她的周全,他自觉没有脸面解释什么。转头目光扫了已经死去的几人,他有些凄苦地在心中笑了笑。上次他们将她抓了去,如今伤还未痊愈,又起贼心。若不是有人在这里拖住,她又怎会完完整整地在这里?若是,他没有完整地救回她,那她,或许真的活不下去了。
内心百感汇聚,他无法表达此时的感受,接收到对方淡淡盯着他的眼神,有倔强,有庆幸,有感激……还有许多许多他看不清的感情,复杂得几乎能让他快要崩溃。
有些东西,真的无法说清了。
轻轻抱起怀中的人,他垂过头避开那难以承受的光亮,默默抱起人往门外而去。即便路过白霖霜身边,也只是停顿了一秒,就无声离去。
白霖霜捏了捏手掌,暗暗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一眼注定,竟然甘愿为对方而死?究竟是什么样的笃定,才会认为对方真的完全无可救药了?也许,她还是可以挽救的呢?
或许,真的没救了。死了便是死了,药石罔效。
安顿好竹心后,她才看到独孤勍回来。他的脸上布满沉重,就像她看过无数哀悼时人们脸上的肃穆,又像是冰冷无比的寒霜,稀缺温暖。
“我为她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我想,她会喜欢的。”
没有寻常日子的奔波劳累,没有年少时的悲伤绝望,没有人与人的暗斗勾心。他想,她是真的会喜欢。
“嗯。小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也许,这对她,也是一种解脱。”
白霖霜附和。
虽然她与她不过几面之缘。只是,看她对竹心的贴心照顾,也是一个可人儿。自从看到白丹云在自己面前死去后,她忽然意识到,死亡不过是瞬间的事情而已。身在此处,就得学会淡然地接受她们的离去,许多人的离去。悲伤是会有,矫情却不应该放任。她不是一个好人。
独孤勍点了点头,静静地站在一旁。瑾娘和露晶默默拭泪。而那个人,也正坐在桌旁无声叙茶。
楼下再无往日喧嚣,甚少有人在歌舞中寻欢作乐。也只有稀少的客人在美人香下取乐。
“说说为什么会这样。”
白霖霜饮了一口茶,淡淡问道。既然竹心是从遗梦轩被劫出去的,那就说明一个问题:对方来的是高手,才能躲过绝煞的眼线。这是一场预谋,针对遗梦轩的预谋。
“主子,多日以来,属下发现,来遗梦轩的人是越来越少。起初,属下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昨夜,一夜间,遗梦轩来的客人屈指可数,属下才觉得绝对有问题。后来,下半夜的时候,才有人发现竹心没有在房内。为了不打扰主子,所以,今日才将事情告知主子。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独孤勍将事情说了遍,单膝跪地请罪。若不是他去后院看她,也不会发现她根本不在屋内。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与打击,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原委白霖霜已知,交代了一番后,她回了府。她的脑海中记住了刚才走时独孤勍又补充的几句话。
说是,竟有人暗中将战局拖到他去找竹心的时候,那些人见他才撤了去。她摸了摸手中那块墨色的令牌,上面一个素黑的“亦”字深深攫住了她的眼。这个“亦”,到底代表了什么?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还是什么未知的寓意?
还有,更为奇怪的是,惜春苑近日的生意越发好了……
相安无事,又过去了几日,遗梦轩那里有了消息。等她过去时,独孤勍便道尽他所调查的诡异之处,娓娓说来:
“主子,那日绑走竹心的,就是上次将竹心绑走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不难猜出,这事与惜春苑拖不了干系。这三日,属下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去惜春苑的人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总是说惜春苑的饭菜可口。可属下去厨房中看了看,发现那菜并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般神乎其神,这是其一;其二,去过惜春苑的人,便如疯癫了般,日日餐饭必是出自那里,极少例外。综上两点,属下还跟踪了那些人,竟发现其中玄妙之处。未能去惜春苑食者,大多因此一改常性,易怒,易躁,甚至癫狂。”